天际昏暗的殷红如血般渐渐蔓延,翻墨染红的云翳间陷落几丝光晕,缓缓于浩渺的苍穹之上流泻进琉璃般折射着彩色的窗棂。
晕染开来的红意一点点勾勒出靠窗而坐的小少年金发的轮廓。
晨曦笼下的暗红悄无声息的融进金眸底的笑意,帕洛斯怔怔出神,连窗外的满目风华皆抵不过那双含笑的眼。
金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弯了弯唇。
幼金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幼-帕洛斯嗯,没有再梦魇了
帕洛斯苍白的小脸难得流露出些许笑意,借着金的手下了床。
金感觉到帕洛斯的状态仍然不太好,隐隐有些担心:
幼金真的没问题吗?要不然……
帕洛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眸底闪过隐隐笑意,话题一转:
幼-帕洛斯我们现在,算不算是朋友了?
金微愣,忙不迭回答:
幼金那当然,你昨天告诉了我那么多……
帕洛斯似是有些沮丧,声音渐渐微弱:
幼-帕洛斯可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金怔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幼金啊……金,我的名字叫金
幼-帕洛斯金……
帕洛斯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花瞳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幼-帕洛斯好熟悉的名字……
帕洛斯晦暗的眸子直直盯着金,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声音缱绻,念着他的名字,有些痴迷似的。
“叮铃……”
金眉宇弯弯,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声:
幼金帕洛斯,我要走啦
幼金你的家人要来啦
窗外的风铃掀起轻灵的音浪,风裹挟着碎花穿过厚重墙壁后的走廊,随着神像移动的沉闷响声,犹如梦与现实的交叠。
他轻轻呢喃着,声音轻微而不真切:
幼金我的家人,也找了我好久啦
帕洛斯失神回眸,落地窗不知何时悄然拉来一条缝隙,一阵忽然而至的薄风轻柔拂过小少年月白色的发梢,昏暗的窗帘瞬间裹随风而逝的花瓣入怀。
幼-帕洛斯你要离开了吗……?
幼-帕洛斯那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柔软的毛绒地毯与晨曦的光线交叠,跳动的浮尘像是光的碎片。
好像这里曾有神悄无声息的降临,静默的拨动了命运的轨迹。
即便眼前空无一人。
幼-帕洛斯金……
帕洛斯嗓音干涩,艰难的音调滞涩沙哑。
莉雨晴宝宝……怎么哭啦?
身后熟悉的气息裹尽全身,温暖的怀抱一点点融化了周身的寒意。
幼-帕洛斯母亲……
眼前的妇人眉眼温婉,柔和的眸光潋滟着关切,恍如梦中的一汪春水,却真实而存在着。
莉雨晴一点一点拭净怀中宝贝脸上的泪痕,轻轻与他额头相抵,眸中带着浓重的忧虑:
莉雨晴我们去关上窗户,好不好?
帕洛斯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嗓音仿佛带着梦醒的朦胧:
幼-帕洛斯不,妈妈
莉雨晴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已经半开的窗棂折射出斑斓的光点,挂在窗外的风铃随风飘荡着,恍如隔世的音浪仿佛梦境。
幼-帕洛斯你听,是您每日祈祷的歌声
莉雨晴……
她看着帕洛斯苍白的小脸,忍住心酸,极力扬起笑意,却随即忍不住抱紧帕洛斯,压抑的哭声慢慢的化作断断续续的颤抖。
莉雨晴宝贝……
帕洛斯眷恋的蹭了蹭她的脖颈,安静的感受着母亲滚烫的泪水浸湿他单薄的肩膀。
莉雨晴是神啊……祂回应我们了……
他们的宝贝……这一次一定可以健康快乐的长大……
潋滟的波光在莉雨晴充满爱怜的眼眸中不断流转,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帕洛斯柔软的后发。
帕洛斯眸光闪烁,轻轻蹭了蹭母亲的颈窝,耳边的风铃声牵动着思绪……少年消散在风里的回应忽然回响:
幼金呼唤我,我就能出现在你身边
神会聆听到信徒的召唤。
……
清晨的街道上洒满橙金色的霞光,细碎的光影一片一片透过奇形怪状的树枝间的缝隙落在地上,随着叶的摇曳而轻轻晃动。
顺着宫道一路向前,王宫后花园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晨间独有的清潮,时不时有风轻轻拨动红欲燃的云翳,美而不张扬的圣霖花瓣拂过树梢,悄悄落在少年人的肩膀上。
从这里可以一眼望到内城,那里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晨起的商人已经在筹办王宫宴会的订单,随着朝霞褪去墨色,清冷的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
只有他自己仍然落寞的坐在树下,守着满园的圣霖花出神。
幼-雷德三百八十六朵……三百八十七朵……
南棠树的花瓣随风落入他的掌心,一时扰乱思绪。
面具下一双明眸波光流转,几线光晕透过树荫的缝隙落入瞳孔,手心触感柔软的花瓣不经意拂过指尖,擦出一丝痒意……恍惚间明丽地如同昨日夕阳的光线,纯粹而动人。
昨日的夕阳下……
她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桎梏他灵魂的阴暗。
日薄西山、红得耀眼的霞光如水般潋艳。
滚烫的暖意浸入他伤痕累累的后背,痛到麻木的触觉犹如骤然溺入温和的热泉里,双眼被阳光一幌、模糊一片,不真切地像在梦里。
王族的少女被柔和的光晕包裹着,风轻巧地绕过她的脚踝,掀起动人的铃声。
她不发一言、只是目光沉静地着向前方。步伐永远坚定不移。
朔风骤起,随着她的脚步化成轻柔的痒意悄然卸去利刃,轻轻抚过他的发梢。
他小心翼翼地圈住她的脖颈,不敢用力……却也不愿放手。
“你有名字吗?”
少女开口,羽毛般温和的嗓音抚过他的耳畔……他感到自己的的心跳有一刹的紊乱。
“我……”
他定住心神,大脑却一片空白。
少女不再多言,只是背着他来到王城殿门。
门卫看到她,立刻放下长枪,敬礼放行。
他征然刹那,一阵凉意断珠般滚落脸颊,霎时渗入沾满泥泞的衣襟。
太阳当头的人间容不下他……无可救药的王室,却有他的容身之所。
印加王族敌视异族,黎民百姓视他们为不祥。他们如奴隶般仓皇逃亡,被剥削、被压迫、被屠杀,没有人权,没有尊严……
他本想在这般暗无天日的永夜里,结束自己仅可以支配的一条贱命。
是她……偏偏是她,让他朦胧地又相信了人间还有月亮。
王族……烂到根里的,无可救药的王族。
诞生了如此纯粹美好的,任谁也无法掩盖光芒的,救赎般的存在。
……
他陷入挣扎,内心纠结矛盾,对印加的贵族恶行恨意难消,却也无法就此……因为她,对骄奢淫逸的王族释怀。
可那是他在梦里……万般奢求而不得的出路。
幼-蒙特祖玛雷德?
少年慌乱睁眼,手中雪白的花瓣零落入泥。
幼-雷德啊……殿下……
少年思绪断片,登时起身,却又急忙跪下想要行礼。
那双融进光里的莹白的双手立即将他扶住,他下意识抬头,刹那对上一双漂亮而沉静的眸,裹在耀阳里的少女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他。
雷德神色瞬间变得不自然,面具掩去他面上的薄红,却挡不住那对绒耳的绯色。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抽出自己染上淤泥的手,窘迫开口:
幼-雷德您……您怎么来了?
少女毫不在意的拉起他的手在花坛旁坐下,随手将一缕碎发别至耳后:
幼-蒙特祖玛我刚结束上午的剑术课,就来这边看看
幼-蒙特祖玛你的伤……还疼吗?
雷德低下头,有些局促的攥紧自己的衣角,手心隐隐出汗,吞吞吐吐的:
幼-雷德不疼了……殿下的药,一定很贵吧……
少女微怔,目光关切地看着他:
幼-蒙特祖玛和你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雷德红透的脸几乎要埋进胸口,他下意识偏开头,刚想岔开话题,下一秒就听到少女温和的询问:
幼-蒙特祖玛我能看看你的伤势吗?
雷德抿唇,下意识想要拒绝。
异族拥有与生俱来的自愈天赋,常人半月才能恢复的伤口,他们只需要两天左右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恢复大半……这也是为什么——埃利蒙和那些贵族的孩子,折腾他这么久,也没让他死成。
他生怕……她会因此觉得这样的自己是异类,是怪物——像所有贵族那样,像对异族有偏见的百姓那样。
他不在乎别人的评论,却在意她的想法。
可他既为难自己的特殊,又难以拒绝她的请求……如果他答应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怪胎?但是如果他拒绝,她一定会难过吧……
雷德咬了咬牙,迟疑片刻开口:
幼-雷德会……吓到您的
少女摇头,漂亮的眸子温柔潋滟:
幼-蒙特祖玛不会,你的伤……原本就是我包扎的
雷德怔住,短暂的哑然后……是无所适从的坐立难安:
幼-雷德您明明可以……不必这样做
少女目光沉静,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平静没有波澜:
幼-蒙特祖玛信奉风之大神的先祖曾经带领百姓抵御外来入侵,他亲口说过——
幼-蒙特祖玛“当王族开始凭借祖辈的功名讲求三六九等,印加的覆灭之日就不远了”
她起身,双手合十吟唱古老的颂歌,满园的圣霖花在风的共鸣中摇曳起舞,雪白的花瓣一点点化作暖色,散发出无数萤火般梦幻的光点。
雷德不由自主的起身,看着她的背影融入橘红的花海之中,心灵被一阵一阵冲击震撼,心跳如擂。
他嗓音沙哑,声音轻的生怕惊扰风声:
幼-雷德殿下……
耳边不断萦绕着一遍一遍,重叠交集的少女的声音:
“我会在腐朽的王族覆灭之时,重振落魄的民族……给先祖,异族,千千万万信仰风之大神的黎民百姓,一个振聋发聩的答复。”
世间哪有这样的人物。
哪怕是历代印加的王,也不敢像先祖那般作出这样沉重的承诺。
这是王的意志,一旦出口,就意味着承诺之人要终其一生来实现。
何况不仅仅是推翻腐烂的王朝,而是修正败落的秩序,平等落后的民族……
雷德按住滚烫的胸口,热意顺着发红的眼眶一颗颗滚落脚下的焦土。
他从流亡奔命的第一天起,就被族老无数次告诫:“永远不要相信王族”……
可是如果……如果是她。
能被风之大神的意志承认,唤醒阿兹特的希望之花,永远不会在世俗肮脏迷乱的污秽中迷失的她……即使是王族的少女,他也愿意豁出命来——去再信仰一次。
更何况……从那双手将他拉出淤泥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此生永忠于她。
即使她还是不足以独当一面的少女。
他也毫不迟疑的相信——她会是古老荒芜的阿兹特新生的太阳。
幼-雷德我会穷尽一生追随您,等待阿兹特的救赎将一切黑暗与不公重启
我会在漫长而艰难的岁月里,替你荡平所有混乱和不堪。
*弱弱的解释一句,没有抛弃你们喔……学习实在太紧张啦
*雷祖线的格局太大啦,我琢磨了好久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