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洛斯从未想过,三岁就被柯曼星最好的医生判了死刑的自己,还有一天能从母亲日日的祈祷中看到渺茫的希望。
先天性不足,意味着什么呢?
身体各项指标注定永远比正常人差一些,体质上限出生就被砍掉半截。
即便是在全年气候温和的星球,也总是承担着比其他人高至少20%的患病几率,注定要将短短十余载的人生泡在药罐子里,余生都是苦味。
“我很遗憾……但是通过药物温养的方式将他的寿命延长到十五岁,已经是极限了。”
当医生和父母在船舱里谈话的时候,应该乖乖躺在小床上的帕洛斯正透过门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年幼的帕洛斯对于医生已经不再感到畏惧,因此当知道自己这一生的结局时,面对母亲泪眼朦胧的目光,他反而在安慰熬的双眼通红的父母。
“对不起,妈妈……我乖乖喝药的话,你会开心一点吗?”
母亲克制不住地抱住他瘦弱的身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已经再也装不出哪怕一点的笑容了——为什么……她的孩子就这样苦命?
父亲直到这一刻也没有露出真实的神色,他永远只会极力压抑自己心底的哀痛,一声不吭的为了他已经无可救药的孩子来回奔波——然后掩藏住深深的疲惫,紧紧的抱住他们。
父亲,是簿情的商人之中,为数不多的特例。
他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可以放弃自己的生意,自己的前途,自己的一切。
所以帕洛斯才会很小就明白什么叫“舍不得”。
如果出生在平凡的家庭中,他夭折的命运虽然会成为家人的噩梦,但却能让他们及早得到解脱;可是他偏偏出生在家境殷实的商人之家,遇到的又偏偏是很爱很爱自己的家人——
啊,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亲爱的父母甘愿为了一场伴随往后余生的折磨散尽家财:为了他低声下气的祈求傲气的名医收下他们比市场高出五成的报酬,为了他卑微的在神明的庙里长跪不起——
只是想要他活下去。
可是他活下去又怎么样呢?
他终究逃不了病死的命运。
帕洛斯对死亡这种事情还没有概念。
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死掉,爱他入骨的父母会被这场噩耗瞬间击垮。
所以他也开始信神。
从笨拙的学着母亲的动作,到已经能熟练的在蒲团上跪下,仅仅经过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直到他发现自己后颈浮现出图腾的印记,有一些熟悉而陌生的记忆涌入了脑海。
抵达阿兹特星的前一夜,他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自己没有不足之症,但六岁就没了父母,七岁开始在厄流区过上漂泊无依的生活,自此颠沛流离,余生都在为了生存逃亡奔命。
谎话连篇的,机关算尽的,不择手段的,钉死在“骗徒”标签上的,星际通缉犯。
小小的帕洛斯猛然惊醒,浑身被冷汗浸湿,手脚冰冷的像是死人,第一反应就是按住自己的心口,感受虚弱的心跳是否还在跳动。
只有后颈的印记烫的要命。
第二天,通往柯曼星的列车就因为事故迫降在了阿兹特星,父亲为了让他适应水土,专门包下了临时休整点最顶层的房间。
当他已经渐渐接受了那只是一场梦的时候,一个小少年跌跌撞撞的闯进了他短暂的生命。
一抹令人心神发怔的,不可思议的金色。
像是梦境与现实交汇的重合线,祈神庙里辉煌灿烂的画像……还有天使般烂漫而美丽的,纯粹的梦幻。
他懵懵懂懂的跌坐在神像脚下,无意识的四处观察着陌生的环境,像是闯入陌生领域的小鹿,干净的眼眸透过厚重的床幔,与自己的视线遥远的相撞——
帕洛斯第一次发现,原来瀚海蓝也能这样澄澈而剔透,犹如从未沾染凡尘的宝石,美得浑然天成。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他仍然会被那样刹那的震撼感动摇的许久回不过神。
直到自己一步一步接近他,帕洛斯离得越近,越感到一股陌生的宿命感在无形之中重叠,眼前的小少年——分明在那场梦里零星的片段出现过。
“是你……”
是你吗?
那是梦里的你,还是我臆想中的你?
眼睛会骗人,可是感情也会吗?
如果那场梦仅仅是我凭空捏造的另一个结局,那为什么只占据一点片段的你——会带来这么深,这么深的思念?
迎神铃的歌声盖不住他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怎么会不渴望光明,不渴望明天?
即使他这样脆弱,不堪,病魔缠身,面对整日沉浸在莫大的悲伤之中几乎昏厥的父母,愧疚和痛苦几乎将他淹没——
即使明知所有经久的幸福都会化作一场海上的泡沫,决绝的犹如无可挣扎的命运——
即使他的白昼实在太短太短,短到这样一场沉痛的噩梦都会带来令人心碎的感动——
“神啊……救救他们吧……”
赐给他一场体面的死亡,让他爱的父母得到解脱。
他依然,渴望着——“明天”。
神静静地聆听着信徒的卑微的心愿。
然后神化身的小少年在另一场宿命的指引下,来到了他的身边。
幼金你的愿望,我听到了哦……
但是,帕洛斯……
你知道他们的愿望是什么吗?
……
从那天以后,瘦的只剩一副骨架的小帕洛斯不再把自己整日关在房间里了。
他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请求母亲给自己的房间装一面镜子——欣喜若狂的母亲连忙给他准备了最大的穿衣镜,就放在他的衣柜旁边。
母亲高兴的拉着父亲的手,像个孩子一样分享着:
莉雨晴我们的宝宝有想要的东西了
父亲虽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眉眼却藏不住温柔。
帕暗空……嗯
帕洛斯有了镜子之后,就不熟练的开始从衣柜里挑衣服,认认真真的给自己穿好鞋袜,然后从镜子前面盯着自己单薄的身体,来到父亲母亲的房间门前,敲门。
母亲几乎认不出眼前穿戴整齐的漂亮小男孩是自己病恹恹的儿子,她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的问:
莉雨晴宝宝,要一起吃早饭吗?
自从帕洛斯听到自己的“死刑”定论后,为了压制自己对家人的感情,再也没有和他们一起吃过饭。
母亲等着等着,几乎都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下一秒就听到天籁般的声音:
幼-帕洛斯好呀……
母亲几乎喜极而泣,连忙抱起他和父亲说:
莉雨晴孩子他爸,快让他们准备宝宝爱吃的……
她忽然愣住了。
帕洛斯有很多凭借自己羸弱的肠胃难以消化的食物,所以三餐吃的都是营养师规定的食谱,早餐雷打不动总是那几样。
宝宝喜欢的薯条,也不能吃。
一种想哭的冲动再次袭来。
就在母亲又要控制不住的时候,父亲适时过来揽过她的肩膀,沉稳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帕暗空没关系,宝宝不做噩梦了,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父亲柔和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帕暗空你想吃薯条吗?
帕洛斯弯起眉眼,有些期待的问:
幼-帕洛斯可以吗?
帕暗空如果你乖乖吃水果……
父亲想了想,不太熟练的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语气难得放松几分:
帕暗空就给你一点点薯条做奖励,好吗?
帕洛斯很给面子的用力点头:
幼-帕洛斯那我们说好了哦……
母亲看着这一幕,做梦一样有些恍神。
接下来的一整天,帕洛斯都主动去找父母一起吃饭,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开始变得会表达自己很小很小的诉求,以此来满足自己长大了一点的胃口。
母亲眼睁睁看着他每次都一点不剩的吃完一整碗饭,食量也开始慢慢接近营养师规定的标准,甚至会对一些造型奇特的阿兹特水果表达“想尝一尝”的愿望——
觉得这个马上要支离破碎的家,好像在一点点重新变得完整。
不管帕洛斯的病能不能治愈,至少他已经不再是一个颓废的,无论在身体还是精神上都过分消瘦的孩子了。
他开始拥有情绪,拥有欲望,懂得关注自己的穿着,正在从任人支配的提线娃娃向一个正常的孩子一点点转变。
即便病魔依然在无时无刻的折磨他,可是现在的帕洛斯已经可以感受到人间的温度,那些纯粹和美好——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像是长夜终结般颠覆了他阴暗的世界观。
所以,当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之后,有皇室的人送来了王女生日宴的邀请函,帕洛斯注意到父母询问的眼神,回答:
幼-帕洛斯我想去
那里有他想见的人。
神告诉他:“呼唤我,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于是帕洛斯毫不犹豫的相信并尝试了。
当迎神铃的歌声响起,他就明白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
小少年眼底闪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像是被一阵风吹到他面前,周身裹满太阳的光辉——
金毫不犹豫张开双手抱住他,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般眷恋而深深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
幼金你终于呼唤我啦
帕洛斯闻到他身上裹挟的圣霖花的香气,胸腔里脆弱的心脏一声又一声,真切的跳动着。
那一次,他看到了金眼中的世界。
色彩斑斓,流光溢彩的,童话般的一场连算计都不含任何污秽的人间幻梦。
金自由,随性,温柔到几乎不像一位神明。
他并没有降下祝福,也没有怜悯的问自己想要什么——
如果说赐福是将你短暂的拉入神明辉煌的永昼,金所做的正是截然相反的——融入帕洛斯弥漫着痛苦和黑暗的世界。
金给与他的是纯粹的,单纯而浪漫的,生而为人的意义。
所以帕洛斯才会失神到发怔,在迷茫中不断的沉沦,不由自主的……想要抓住一些破碎的星光,想要留住哪怕片刻的温度。
幼金你的愿望,我听到了哦……
金凑到他身边,软乎乎的脸贴了上来,温热的触感无比真实。
幼金帕洛斯,你猜猜我现在……想的是什么?
帕洛斯微微愣神,几乎要在小少年眼底的笑意陷落更深,许久才红着耳根询问:
幼-帕洛斯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的月亮圣洁无暇,犹如镀上了太阳的余晖般璀璨而耀眼。
幼金猜错咯……
金笑出声,一只手搂住他的腰身,毛茸茸的头深深埋进他颈窝间,使劲蹭了蹭。
他笑意潋滟的眸对上帕洛斯微红的眼眸,诚恳而真挚的轻声开口:
幼金帕洛斯,我希望你能够感到幸福
这就是我的愿望。
像是你的愿望是守护自己的家人一样,我的愿望是守护你。
那一刹,迎神铃的歌声戛然而止。
是落日的余晖撕碎了锦缎,泻下的鎏金绽放出瑰丽的嫣红,花蕊一丝一丝化成如火般耀眼的涟漪——炽热的烈焰几乎要燃尽他的灵魂。
“帕洛斯……”
“我希望你能感到幸福。”
*帕洛斯的梦对应的是动漫里的设定,这里只是改变了他人生的转折点,并没有改变大的走向哦……
*至于帕父母会不会下线,看你们的意思咯……
*前传篇走的都是救赎线,金由于身份原因和所有人都身份不平等,全员都是臣服结局,到大赛篇才会改变
*放暑假啦,不出意外的话每天都能更新咯……万一补课的话会跟大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