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异族虽地位岌岌可危,族中子息凋零,但由于还和王室有一份和约,所以还能得以安居于一方净土。
阿满自出生起就被选中成为下一代祭司,所以从小就带着妹妹阿诺努力学习礼法和祭祀,不想给父亲丢脸。
他的父亲十岁就觉醒了元力,能够召唤厉害的魔兽为己所用,是异族最伟大的祭司,也是族长大人的心腹。
听母亲说,父亲是从别的星球来的,所以这种元力在阿兹特星是独一无二的,再加上父亲自身也非常优秀,所以办好移民之后,选择了来到异族担任祭司。
母亲是族老的独生女,门当户对嫁给了父亲,不久后阿满就在所有人的期望中出生,从小就众星捧月的长大。
但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阿满表现出的第一个不同之处并非和父亲一样的天赋,而是天生的情感欠缺。
他两岁的时候,就已经不会哭,不会笑,对所见的一切皆表现出异常的漠视,连对待父母也并无亲昵的举动。
母亲很着急,常年请族里年长的巫医来看诊,几番诊断结果却都显示一切正常,小阿满的五感甚至比常人还要敏锐。
巫医不仅没有开药,还表露出极大的兴趣,想要将阿满带在身边,承诺会教他毕生所学,日后阿满定能在占卜一业有一席之地。
父亲和母亲不忍心让不足三岁的儿子离开,鬼使神差下询问了小阿满的意愿,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应。
“我想。”小阿满吐字无比清晰。
就是他无比像正常孩子的那一瞬间,令他们动摇了。
阿满在巫医身边的第五个年头,已经将她的占卜技艺学了个十成十,同年也在元力觉醒的仪式上获得了一个与召唤毫无关系的能力。
自此他就被认定没有继承到父亲的天赋,从天之骄子跌落神坛——虽然并没有人说三道四,但耳边的夸赞悉数消失了。
阿满并没有像父母预想的那样多多少少表现出失望的情绪,反而是淡然的背着包袱回到家——他已经学成,不必再留在巫医那里了。
年纪不大的他回到孩童都会留恋的家,仍然像离开家那年一样面无波澜——只有看到母亲微微隆起的小腹的刹那,眼神出现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波动。
他驻足,抿唇望向母亲,果不其然瞥见了她眼神里的担忧和愧疚。
“阿满,我的宝贝,妈妈很抱歉没有询问你的意见……”
她想蹲下来和阿满平视,却被小少年瘦弱的双臂扶住。
“请留下她吧。”阿满很认真的看着母亲,第一次流露出孩子应有的一点期待的神色。
他没有错过父母眸中的错愕和一点点弥漫开的欣慰,继续用平静而温柔的语气,学着正常的孩子那样承诺,“如果是妹妹,我会做一个好哥哥。”
“那如果……是弟弟呢?”母亲有点好奇的问。
阿满目光坦然,“那他应该学会独当一面,我会做好榜样。”
他垂下眸,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而且没有那种可能。”
……
阿诺的名字,是阿满起的。
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阿满,每日见到的人是阿满,开口叫的第一声不是父母,而是“哥哥”。
阿满对待妹妹的事,拿出了学习占卜的架势,饮食起居照顾的事无巨细,就差衣服也亲自洗,奶也亲手喂。
看似不知感情为何物的小少年,似乎就是为了将所有的爱都预留给妹妹,所以才没办法再分给别人。
父母感慨万分,难得和族长聊家常时不再满面愁容。
族长捋着长长的胡子,心中早有了数。
这孩子,恐怕并不是什么“情感欠缺”,而是一直都在压着,或者说是忍耐。
可惜没人再有机会去得知这份真相。
……
两年之后,在贵族挑唆之下,异族与印加王室盟约破裂,以埃利蒙家族为首的大贵族想办法“搜集”到了异族谋反的罪证,发兵捉拿异族族长和大祭司。
与此同时,多个异族其他部落出现战乱,社会动荡,异族被推到风浪口尖。
民间出现“异族嗜好杀虐”等一系列诬陷性传闻,各地引发暴动,掀起屠杀异族“为冤魂洗涤怨气”的号召,贵族理所当然上书请求剥夺异族百姓的公民身份,被议会通过。
阿满亲眼目睹父母带领其他祭司为掩护他们撤离战死,祈福圣泉的圣水落入了漫天的朝霞,红的刺眼。
族长带着雷德从暗道离开,而外祖父带着他和妹妹顺着另一条路逃生。
耳朵要罩住,脸上要涂满黑灰,还要披上斗篷,将重要的信物贴身藏住。
还要捂好妹妹的嘴巴,不能让她的哭声被追兵听见。
……
在外祖父为护着他们被抓走后的这几年,阿满不必再掩藏自己的情绪,却又要被迫学会人情世故,学会察言观色。
他带着阿诺在人间颠沛流离,重复告诫着妹妹,“不要信任,不要心软,小心一切”。
奔波过后,尘埃落定之后,十二岁的阿满唯一庆幸的是,妹妹足够小,而自己已经长大。
他做到了答应父母的事,也还有足够的时间弥补妹妹的童年。
……
“金?”阿满歪了歪头,仔细揣摩着这个名字的含义,然后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是宝藏的意思吧?”
金微微愣住,他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
好在阿满并未在意他的沉默,又自顾自的开口,“现在族长爷爷应该还在招待王女殿下,咱们要不要悄悄过去看一看?”
金就这样被他拉着手,踩着地上的碎影穿梭在森林里,耳边的喧嚣和热闹仿佛被隔绝在外,落叶归根的静默清晰可闻。
手腕传来少年掌心的炙热温度。
为什么呢……?
金恍恍惚惚的问自己。
为什么……我会看到你的过去呢?
为什么,过去的你和现在不一样呢?
“金?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金已经从原地愣住了好久,阿满就这样静静等着他回神,不惊讶,也不催促。
他只是过了许久,才轻轻问出这么一句。
等待金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清明,阿满又问,“是看到了什么吗?”
金有一刹那被看穿的错觉。
“阿满。”
“怎么了?”
“你有遗憾的事吗?”
“……唔,有很多啊。”
阿满弯起唇角,笑意从眼底蔓延开。
比如,自己两岁那年自发觉醒了先知的能力,看到了所有人都会死去的未来,后悔了。
比如,跟着巫医离家这么多年,为了不产生过多的情感,对父母的来信答复匆匆,后悔了。
比如,没有主动拥抱过他们,后悔了。
比如,没有对“爸爸妈妈爱你”的遗言做出“我也爱你们”的回应,后悔了。
比如,没能跟他们一起归于尘土,后悔了……但不完全后悔。
因为他们临死留下的是“我们爱你”,而不是“我们爱你们”。
爸爸妈妈爱他,他就有足够的爱去疼妹妹了啊,不是吗?
爱等同于生命的重量,即使生命它苦涩如歌。
……
战火殃及到的众生之一,生逢苦难的流浪儿之一。
普通人的代表,苦海中挣扎的渺小的一粒尘埃。
沧海的一粟,半生流离的一员。
平凡到不是星火,也不能燎原。
阿满没有那么大度,他的爱和真实永远留给妹妹一人。
所以拥抱世界,他从未想过。
因为人间可以辜负,但爱不能。
……
金对于人间的温情,向来事不关己,置身事外。
因为那些太缥缈,太不真实,离他太远。
但是当这一刻,自己处在漩涡中心的这一刻。
他仿佛只是在看人间的故事,又好像在看自己的故事。
所以自己或许,或许已经能感受到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动容……金忍住那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如是想着。
“阿满,你真的想成为祭司吗?”
“我答应过父亲的事,还没有做到。”他认真回答。
“所以不是想不想,而是必然。”
阿满笑的满不在意的样子。
“那你呢,金?”
“你的梦想,还和当初一样吗?”
*这一章是小角色切口,挺怕你们不喜欢的,特意没搞太多复杂的东西……
*阿满很重要的,他关乎印加篇的结局。
*开学之前爬起来更新~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