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青玄坐于树下，阳光透过树缝撒在地上，刻下光斑。
恰逢青枫随风落下，师青玄抬手接了一片，拿在手中把玩。
“老风！老风！”
师青玄回神望去，见一乞丐在朝他招手。他扶着树干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那人走去。
“怎么了？”师青玄问道。
“小石头病了，一直在咳嗽！”
师青玄微微蹙眉，抓了抓头，连忙拽起人往破庙赶，有些慌张地说：“那孩子小，病了怎么不早说？”
“他不让说！他说咳嗽两声就好了，结果今天突然开始发热。”
师青玄抿了抿唇，推开腐朽的大门，大喊道：“小石头在哪里？”
这时一群人簇拥的地方，响起了一个童音的声音：“风…老风。”
师青玄连忙走上去，却走得及其的不和谐。所有乞丐都心照不宣，那是因为老风瘸了一条腿。
师青玄摸了摸小石头的额头，又触了他的脖颈，嘴唇有些颤抖：“你，冷吗？”
小石头摇了摇头，“不，老风。我很热。”说着抬头看了老风一眼。
旁边一个乞丐探过手来摸小石头的脖颈，刚触上，手又猛然一缩：“好凉！”
其他乞丐也纷纷来摸小石头的体温，无一不被惊一惊。
“瞎说什么啊，我明明非常的热。而且，”小石头抬头望了望庙内的神像，绽开笑容，“风师大人会保护我的。”
师青玄身子一颤，抿唇不语。而一旁的乞丐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哎呀，你还信神仙？这风师能保佑你好起来吗？”
“你娘死的时候不照样握着风师的护身符，他救你娘了吗？”
“就是就是，神仙就没一个好东西。”
此时，忽然有个人望向师青玄：“瞎说什么呢？老风就是一个好人啊！”
“对对对。我收回刚刚那句话。还是老风靠谱哈哈哈哈哈哈。”
师青玄垂下睫毛，遮去了眼中的情绪。半响，师青玄抬脚准备离开。
“老风？”
“我去找老谢。”似乎连师青玄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带了一丝沙哑。
推开破庙的门，师青玄有些急促呼吸了一口空气，嘴唇有些颤抖。
他向菩荠观走去，心里不由得想起那句“他救你娘了吗？”
青枫再一次撒下，落了他满身，他却无心拂去。
而在很多年前的秋季，那青枫也如此撒下，身旁却有一人替他拂去。
师青玄眯了眯眼，笑着说：“明兄，你最好了。”
明仪微微挑了挑眉，并没有回话，只是跟在师青玄身旁。
师青玄也丝毫不在意，拉着明仪便朝前走去：“去皇城最大的酒楼喝酒，什么样？”
明仪闷闷应了一声，盯着师青玄拉着自己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
师青玄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前方喧闹的人群吸引住了。
“明兄明兄！前面是什么啊？”师青玄看着前方人群，展开了风师扇，半掩脸。
明仪只是匆匆瞟了一眼，便冷冷地说道：“新修建的宫观罢了。”
“供奉的是哪位仙僚啊？”师青玄笑着说，收了折扇。
“你…”明仪撇了他一眼。
“嗯？”师青玄疑惑地看向明仪，“我怎么了？”
“供奉的是你。”明仪似乎有些不耐烦，“走了，去吃饭。”
“诶？风师殿？”师青玄一下子有精神了，“走走走，明兄我们去看看吧。”
明仪闷闷道：“你全天下那么多宫观，难道全都要看一遍？”
师青玄微微一笑：“顺路看看嘛，快走吧，明兄。”
明仪就这么被师青玄拽到了“风师殿”，匆匆瞟一眼，却发现观内供奉的竟然只有风师一位！
风师的神像端坐佛龛之上，身旁不仅没有水师，而且雕刻的是风师男相！
师青玄似乎也有些诧异，却只是抿唇一笑，随即对明仪道：“旁边没有其他神像还有些不习惯。”
明仪撇开头，皱了皱眉：“怎么，我把自己放你旁边去？”
师青玄微微一愣，随即用风师扇敲了敲明仪的肩：“明兄你不仗义！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竟然想当我哥。”
明仪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道：“闭嘴。走了。”
“明兄，我开玩笑的，”师青玄连忙追上明仪，“别生气嘛。”
明仪微微侧头看了师青玄一眼，放慢了脚步。
“哪来的臭乞丐！滚出去！”观内突然传来一阵辱骂声。
师青玄停下了脚步，转头向庙内看去。
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拉扯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女人。女人手里紧紧握着什么东西，不断挣扎反抗。
师青玄原先在一旁看着，突然闪身到几个男人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几个男人打量着师青玄，看他穿得似某家公子，连忙哈腰点背：“这位公子，劳烦您让一让。”
师青玄并没有走开的意思，反而展扇掩面：“你们对这位姑娘做什么？”
其中一位男人说：“她一个乞丐，穿得破破烂烂，都要吓跑其他人了！何况，风师大人应当也不愿见这种肮脏之人。”
师青玄微微蹙眉：“你怎么知道风师不愿听她的祈愿了？”
男人哼了一声：“这女人，不听家里人安排的婚事，反而跟着一个野男人私奔。还生了一个娃，如今染病了，竟有脸来求风师大人的庇护。”
“就是就是，简直脏了风师殿，脏了风师大人的眼！”
师青玄握住折扇的手加了几分劲，刚要扬扇给这群人一点教训，明仪便闪身握住他的手腕。
“明兄！”师青玄挣了挣明仪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退一边去。”明仪松手的同时将师青玄推向一旁。
几柱香后，师青玄一边扶着穿得破破烂烂的女子，一边看着明仪：“明兄，你还是那么厉害！”
明仪没有说话，只是瞥了他一眼。
师青玄将一些银两递给女子，轻声道：“姑娘，去看郎中吧。”
女子犹豫片刻，问道：“公子，您也是风师大人的信徒？”
师青玄顿了顿，弯了弯眉眼：“不，不是。我是地师仪的信徒。”
送走了女子，明仪和师青玄这才来到皇城最大的酒楼，要了一个包间，点了菜，要了几壶酒。
明仪一边夹菜一边瞪着师青玄：“你先前在说什么瞎话？”
师青玄端着酒杯：“啊？哪句？哦哦，怎么了？你既然是本风师最好的朋友，那本风师信信你，怎么了？”
拉回飘远思绪，师青玄敲了敲菩荠观的大门：“老谢，太子殿下！”
很快，一名白衣道人打开了门：“啊？青玄啊，快请进请进。”
师青玄却一摆手：“不了不了。殿下啊，我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药啊？”
谢怜愣了愣，啼笑皆非：“具体要什么药呢？”
师青玄挠了挠头：“就是身体发凉，咳嗽的药。”
“风寒？”刚说完，谢怜便转身去菩荠观里翻药材，“青玄，这些拿去熬来喝。喝三天，一天三副。有事随时来找我。”
“好的好的。”师青玄连忙接过药材，“谢谢太子殿下了！非常感激。”
谢怜微微一笑。那边，花城又开始唤：“哥哥，我又画了你的神像。哥哥来瞧瞧？”
谢怜无奈地叹了口气，告别了师青玄，朝花城走去：“三郎啊，好好练字…”
师青玄连忙赶回破庙，招呼人帮忙煎药，又去看小石头的情况。
喝了药的小石头，窝在一堆烂草里，缓缓道：“老风。”
“不舒服？哪里难受？”师青玄问道。
小石头摇了摇头，看着宫观内的神像轻声道：“我娘死前，告诉我说，这座风师庙以前在皇城很有名。”
师青玄看了小石头一眼，没有说话。
“老风。我娘不是病死的，是自杀。”小石头换了一个姿势，“所以，风师大人也救不了她。”
“我娘被几个男人抢了去，回来时，痴痴的，呆呆的。有一天早上醒来，我照常叫她起床。”
小石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发现她死了。她手里紧紧握着风师殿和地师殿里求来的护身符，吞药自尽了。”
师青玄抿唇不语，伸手拍了拍小石头的头，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石头轻声道：“老风，你以前是神仙。你认识风师大人吗？还有地师大人，以前娘也提过。你认识吗？”
师青玄噎住了，声音嘶哑：“认识…”
小石头撑起身子来，似乎有些激动：“老风要是下次遇见那两位大人，替我和娘道声谢！”
师青玄久久没有回答，久到小石头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时，师青玄轻轻闭眼，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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