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

反复阅读的文献，精心准备的汇报内容，为了保证汇报观感，温言甚至舍弃了平时用的带着学校logo的万能敷衍模板，不惜斥9.9元巨资购入新的ppt模板。

如果是见导师，温言此时一定信心百倍，但一想到要和叶祁见面，单独，课程时间之外，这些想法纠缠着情绪，吞吐出更加复杂的情感。

可能有焦虑，也可能有紧张,但主观的情感并不会影响office hour的到来。

晴朗的午后，暖色的日光细腻均匀地分撒，又在林叶间晕出光影的分布，这光毫不客音，如此慷慨。

暖色的午后急需一点咖啡来提振精神。

温言的纠结从要不要给叶祁带一杯咖啡开始。

他会不会不喝咖啡?喝的话,美式还是拿铁?如果给他带咖啡会不会太突兀?

犹豫之际。手指已经完成了下单,ok fine,给老师带一杯咖啡也没什么奇怪的，

也好像是为了消除那杯咖啡带来的可疑，平时会化妆的温言选择素着一张脸去见他。

没什么可疑的,温言在出门时拍拍自己的脸,给足自己心理暗示。

咖啡店门口，婉蜒的长龙排出十米远，温言错估了咖啡店的取餐人数，和叶祁约的时间快到了。

在带一杯多余的咖啡和守时之间,温言选择守时。

敲开办公室的门,叶祁坐在办公桌前正眉头紧锁。

与办公桌遥相对的门口放置一张沙发,旁边散落着几把塑料凳子，看起来不太舒服。

办公室因太大显得有些空旷,沙发和办公桌实在颇有距离。

正当温言站在门口，想着要不要搬塑料凳子去办公桌对面坐下时，

叶祁先站起身，自然热络地指着沙发，“先去沙发坐一下，我这边有点事情处理一下，等我几分钟。叶祁看起来比上课的时候显得自在很多,温言在沙发上坐下，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纸质材料，为了方便讨论，温言提前打印了两份。

等待的时间并不难熬，沙发柔软的包裹感令人平静，温言悄悄打量周围，窗台上的绿植蓬勃茂盛，办公桌面整洁有序，电脑旁放着两罐零食……

办公桌旁的墙壁上贴了一张海报,温言在努力辨认着，但被工作的身影挡住了大半。

正在温言努力辨认之际，挡住海报的身影消失，温言认出海报是一部曾看过的科幻电影——《星际穿越》。

须臾之间，探究的且光再次被隔断，“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眼前的光线被骤然遮挡，温言突然想起了《星际穿越》中反复出现的诗句。

思维还在回忆中游离，眼睛却在千分之一秒内迅速完成了变焦，做出最为自然的反应。叶祁搬起一把塑料凳子，大剌剌坐在温言对面，那把板板整整的塑料凳子此刻看着好像也没什么不舒服。

比起上课仰视遥望的视角,平等的角度让温言更清晰地勾物出他的模样。

叶祁的皮肤很好,白暂细腻，接过汇报材料的手指修长,这一外貌豪不费力就能营造出冰肌玉骨的精英感。

太近了，心脏在狂跳。

是社交距离,但对于一个心怀鬼胎的苦恋者，太近了。

情绪在懊悔,

温言开始悔恨自己没有化妆，应该化妆来的，实在太近了，没看伪装，掉了壳的刺猜，露出柔软细腻的肚皮，任人拿捏。vulnerable。

温言看着叶祁的嘴唇在眼前一张一合，觉得有些眼花耳鸣。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不然怎么会中暑?

温言不知道是谁坐在沙发上在和叶祁对答,总归不会是魂飞天际的自己。

怎么会有这种盅人的老师啊?

太没出息了,温言咬了咬牙,开始强迫自己聚焦于对话。

回归对话才猛然发现,原来对话才刚刚开始。失神只在一瞬间，但分秒之间千帆过尽，云涌风起，红了眼睛的酸涩苦楚，最终止于唇齿，只有来人可知。

“之前听你说是伦理学专业，我有点好奇伦理学的内容？”叶祁接过汇报材料却往桌面一放，转而问起温言的事情。

“这样说起来，好像大家都会好奇伦理学是干什么，总而言之，我觉得伦理学的目的在于，尝试做出一种符合最多数人的利益安排。”

叶祁抱着胳膊点点头,“大概理解,你有什么具体的研究方向吗?”

“目前关注的有乡村社会相关的伦理问题，比较复杂，或许奇以简单理解为政治学更侧重怎么做的向题，伦理学更侧重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向题”，温言在谈谈及自己的专业时，表情千分生动。

温言想了想，又补充道，“总而言之，是希望让更多人变得更好，并让大家衷认可一起变好的学问。”

叶祁继续追问,“所以,这就是你为什选择伦理学的原因?”

“其实，大一我学的是法律，后来转专业去学了伦理。十八岁的我天真以为，法律是弱者伸张正义的武器。”

“难道不是吗?“

“后来我明白，法律只不过是给强者设置寻欢作乐的游戏底线，它所起的作用不外乎是，让强者‘有限度地’践踏弱者。

法律的起源,来自弱者的诉求，来自强者的约束。所以在法律背后,有更需要改变的东西。叶祁被温言充满正义性的发言逗笑了，这么中二偏激的发言就这样说出来，温言着着叶祁的笑容也有点不好意思。

原定一个小时的讨论,在叶祁主导的半小时闲聊中轻松度过,看着话题逐渐跑偏,温言赶紧把内容拉回课程汇报。

晾在桌上的汇报材料凄凄惨惨,终于被重新拾起。

温言和叶祁对文献内容整体核对一遍，又确定下汇报的要点。

“为什么选第4篇文献?"叶祁突然问道。

“好像没什么别的理由，我选恐,又正好选晚了,没得选”,温言无奈地耸耸肩。

这一回答再次逗得叶祁浮起笑意。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纸张上的问号标注引起观者注意。

叶祁指着表格问道:“看不懂这里?”

温言有点不好意思，随即又翻出几个带有问号标注的页面，“这几个数据处理确实看不明白，模型设置有些复杂”。

这些问题对他来说，可能就像一个小朋友拿着练习册问学高数的大学生那样，应该会被当笨蛋吧。被当笨蛋就当茶蛋，读博的日子已经让温言学会从适度摆烂中获取快乐。

这几个数据并不影响做汇报，叶祁应该会直接跳过吧,毕竟在课上其他数据不好的同学也是这样做的。

叶祁有点无奈笑了笑,抬头看了温言一眼。

不是预料中的敷衍回答,温言听到他说,“没关系哪里看不懂我给你讲”。

接下来的时间,复杂难懂的数据模型在叶祁的拆解下一点点清晰因为是外文文献,

叶祁甚至从一些专业词汇的定义讲起。

懂高数的大学生在手把手教小朋友做基础算术,多年后小朋友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才会理解高位的赤忱与尊重。

明明可以居高临下敷衍了事，学术界从不缺这种态度。教会温言这些明明没什么意义，但令温言震撼的是，他还是倔强又执拗地那样做了。

叶祁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个很好的学者,个很好的老师。

office hour的时间很快过去,

温言很抱歉，感觉自己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叶祁却一如往常绽出一抹温和的微笑。

离开办公室，温言的手机再次收到咖啡店取单的催促通知，

向咖啡店取了中午订的两杯咖啡，有一杯原本应该给叶祁的。

那天的阳光很暖,京城的坏天气久违地被阳光取代。温言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晒着太阳喝完了一杯半咖啡。

手边冷掉的咖啡,实在多余,

且不合时宜。

就像横生枝节的感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