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戴着面具嘛？”
“？”
面前的女孩在大喊之后又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睁着一双形似无辜的蓝眼睛，微笑着问我。
我下意识地机械点了一下头。
“现在人的审美稀奇古怪的，”女孩顿了一下，向左歪了歪头，“戴这么恐怖的面具。”
窗外的雪下的很大，暴雪覆盖了树林，黑夜被衬得更深了。我被狂风的呼啸声吸引，头转向了夜空。
女孩被忽略了。
“你不问问我的来历吗？”她似乎被我的反应逗乐了。
我的头转向她，弯下身子蹲下来。
沉默。
沉默。
女孩仍坐在高腿的椅子上，双手扶住椅子的左右边缘，双脚在空中轻轻划动着。洁白的裙边在空中随着双脚一前一后地摆起来，轻柔的黑色长发搭在她白皙的肩头，偶尔几缕缓慢地落下去，垂在她修长削瘦的手指间。
女孩歪着头，她那冰蓝色的双眸望着我，她划着脚，微微地笑着。
不知哪里来的光打在了女孩所在的地方，仿佛她坐在那儿，成了展览品，而我是那个唯一的观众。
“你也不说话，”她说，“我连你的名字还不知道呢。”
我抚摸着自己小腿上的黑色牛仔裤布料，听着她的声音，就像听见刚融化的雪水滴落。
我伸了伸左腿，踢到了女孩的椅子。通过十指撑着黑色大理石地面，我的腰身向上拱起，于是晃着身子站住，使头部与坐在高椅上的女孩平行。
“凌晨一点半。”我对着她身后的挂钟轻声说。“现在我本应该睡着了，你也不应该出现的。”
“原来你的声音这么好听，”女孩高兴地说，“是烟嗓，我还是蛮喜欢听你说话的。”
“刚听到了名字这个词语，不如你展开说一说。”
“我的名字是二狗。”
我感觉自己石化了一秒，因为食指僵硬地停在了空中，本来它是会在这一秒抖动的。
“吃饭。”胃酸正在侵蚀着我的腹部，我转过去向厨房走去。
“嗒嗒嗒嗒——”我听见二狗向我跑过来，她撞在我背部突兀的脊梁骨上。
我低下头，转过身俯向着她冰蓝的双眼。
“你戴着面具吃饭吗？”她平静的问句穿过黑色的房间，停在我的神经末梢。
我别开落在自己肩膀上，交错外翘、剪的平齐的黑发，将三个手指，缓慢地从额角发际，向下颌划去。
“平滑、整洁、严丝合缝的一张皮肤而已。”
我观望着这个人类。
她眼中的光亮随着眼皮的微弱降低而隐退，那双蓝眼睛里出现了些许的紫色。
“你好。”她微笑着对我出声。
我抬起头缓缓转过身去，走进了厨房。
可能二狗还站在那里，没有走动。
厨房里的食材正动不动地被麻醉着，只有意识还是清晰的。
厨房门口有一个书架，上面摆了一些记录本。
我拿起一本封皮上写着“家常”的册子。
汤圆：
1.糯米粉与食材各200克，红糖30克，油适量。
2.将食材切细。
3.将食材放入锅内大火炒两分钟。
4.锅里加入红糖和油，翻炒均匀，稍微湿一点，不要太干。
5.炒好后放入碗里备用，这是馅。
6.将糯米粉揉成干湿合适的面团，将快烧开的水顺时针加入，然后揉搓面团。
7.取大小合适的汤圆面团搓圆，然后挖空装入馅料，不要装太满，将馅包好，搓成圆球状。
8.放适量水入锅中，放汤圆，煮汤圆，汤圆浮起来后打捞食用。
我将册子摊开压平，立着放在书架上，取了下一本册子“狼”。
我转过头向着地上被麻醉的狼，注意了它的爪子。
掌：
1.开水烫，拔毛，洗干净，高压锅炖。
2.调料：香叶，桂皮，肉蔻，党参，枸杞，味精盐油适量。
3.炖半个小时，香菜摆盘。
我皱了皱眉头，这个制菜单比起其他的记录要简陋很多，像是记录的说出来的话。
一阵恍惚。
“可能是以前某个人类的口授吧，”我恍惚之间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亲人之间有时候会有技术传承的行为。”
“哼。”我吸了一口气，从牙齿间呼出去，头转向了地上的狼。
它的瞳孔在颤抖。
“滴滴滴滴——兹。”我点上火煮着一锅水，把菜刀挂在墙上，用抹布擦干净了桌台，细细洗了洗轻手搭在了弯曲的水龙头出水管上。不锈钢倒映着菜板上整齐的食材，我注意了这根水管一秒钟，吸了一口气。
“呼。”
想起二狗可能还在客厅里，我又停顿了一秒钟。
“哼。”随着自己轻微的点头，我转头向厨房外走去。
“咔哒。”背着手关上了厨房的门，听着“嘶嘶—”的煮水声，我寻着二狗的身影。
她侧着身子躺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落地镜映着她黑色的圆圆脑顶。
我走到长腿椅子坐下，双手肘撑在膝盖上，以一个倾斜的角度低下向她方向转过去的头。
她的身体轻轻起伏着，她应该是睡着了。
我缓慢立起上半身，双手相对扣起手掌，轻轻地相互触摸着十指。
“凌晨三点一刻，”我低声轻吟，“夜宵是没有了的，只能当做早饭了。”
晨光照在树林间，白昼比往常更亮，积雪反着蓝光挣扎，依然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缘线。
我靠在落地镜和白墙之间的间隙上逐渐苏醒，晨光透过薄薄的白纱帘，穿过飘浮的尘埃，照在二狗身上。
她洁白的长裙染上了金色，缠在她腰间几圈编织的红绳子散落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早晨八点零五。”我抚摸着自己两排利齿，吞咽了一口口水。
厨房，双开门冰箱。
我拉开右侧的箱门，昨晚的剩余食材都在。“嗒。”我轻轻关上箱门。
我又拉开了左侧的箱门。
“呲—呲—”厨房门口逐渐出现二狗的身影，她拖着鞋子走到了那儿，木然的双眼望进冰箱中间。
冰箱里只有一个锅盖大小的盘子，里面浅浅的水里躺着十几只汤圆。
她走到我身边，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干净的厨房，目光停在了墙上的架子上。
她从架子上取了两双木筷子。
“……”她回过头来，似乎想说点什么。
我伸手托起了那盘汤圆，用脚踢上了冰箱门。
她木然的深蓝色双眸望向了客厅，穿过客厅，落在了阳台的白色石桌上。
她向那儿走了过去。
我跟在她身后。
“你昨晚听见了吗？”她用她泉水般的声音说着，“好像有惨叫声。”她左右转了一下眼眸，又将它们低下去，右手轻快拿起一双筷子，分起了汤圆。
“一会儿我要走了。”她夹给我九个，“回学校住，你就要见不到我啦。”说着这话，她把剩下的八个汤圆倒进了自己碗里。
“你喜欢吃凉的东西吗？”她嘟了嘟嘴，然后微笑起来，“人类吃很多凉的是会肚痛的哦。”
“上午九点整，”我的头转向那挂钟，“你现在不能没有我。”
她正在咬半颗汤圆。
“有点苦。”她一边听我说一边笑了一声，“？”
她听完了我的话，愣在了那儿，微笑着望着我，眼神里泛着深蓝的色彩，阳光照不进她那长长的睫毛。
她颈上挂的雪花形编结十分鲜艳，阳光照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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