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浓厚,却并不影响曙阳市中心开展的拍卖会。与外界灯红酒绿不同的是,这个露天拍卖场内竟然氤氲着纸书笔墨之香。若非深知那些豪奢却两面三刀的绅士们 以及他们故作高雅的女伴们的品行,恐怕望念真要相信今晚亲临此地的观众无一不是艺术的痴迷者。
艳丽的嘴唇轻抿了一点红酒,她转而继续关注她的画卖出的价钱,并不在意其他方向投来的探究的目光。
“17万一次……”
“20万。”
望念本没有奢求自己稍次的画作能卖出这样的好价钱,17万就已经不错了,没想到……她稍稍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也不出意料的被远处精致的黑绒窗帘遮挡住目光。凭声音判断是个女孩子,可一般人都会带男侍者来喊价,那这个声音……是买家?
这道清脆甚至稚嫩的声音显然与周遭的华丽奢靡的人群格格不入,片刻,场内便响起零碎的议论声。
“……就是个骗画的吧。”
“哪个正经家的小姐单独出来拍卖,还自己喊价……”
“今年入场资格下降的挺厉害呢……”
“天哪……望念小姐的画可别被这种人糟蹋了……”
虽然那些个富豪家财万贯,确实需要自己维持表面和平,但这春日清风般的声音实在让望念留恋。
若不是不愿跟钱过不去,她宁愿把画送给那个女孩,也不想卖给底下窃窃私语的人。毕竟那些人买画无非是用来装艺术(装b),没有人懂得她想要表达的东西。
这么想着,望念已经走下了旋转楼梯,眼尖的人早已经迎上前。
“哈哈,望小姐今日竟然亲自下场,着实让这朴素的拍卖行增添了不少艺术的氛围啊~”
望念只觉得这人硬夸也挺有一套。
但这也不能全怪人家。
任谁见了她黑色面纱下的容颜都会忍不住地赞叹,那双漆黑的眼眸仿佛能把人吸入,又好似那一翦秋水般波光粼粼 含情脉脉。
一身服帖的丝绸礼裙随着她的走动反射着身体的弧线,很难不引人想入非非。
尤其是她那清秀哀愁的脸蛋,当真是病若西子胜三分,倒也恰恰符合艺术家独特的气质。
按照程序,价高者得之,随后会有专业人士将画交给买家,望念甚至根本不需要到场。
就当是为了对得起那20万吧,她这么想。
于是那副«何似在人间»的左下角就有了望念的亲签。
原本因望念的出现而寂静的会场又骤然生出许多惊讶艳羡之声。
望念全然不顾,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在意的那个方向。
于情于理,那个女孩都该亲自来领走此画,说不定还能与望念小姐合照,这可是多少追捧者梦寐以求的事。
……
“望小姐,那人好像离开了……只留下一张纸条。”
几分钟的等待换来侍者柳裁月这样的答复。
望念有点小小的失落。
即使有些疑惑那人为何离开,她也不觉得会被骗画。
展开纸条时,恍惚间望念的脑海里出现了清晨林间微凉的风,可能是因为这纸条有些冰凉吧……
诶?
纸条怎么会冰呢?
还没想清楚这个,纸条的内容就更让她疑惑了。
“现金已付,请将画作送至秀湖西侧老榕树下。急事先走,见谅。”
那棵榕树正是望念闲暇时最爱的去处,却从未见其他人在附近出现过,没想到还有人知道这遗世独立之地。
不过望念能去的时间也不多,错过什么人也不奇怪。
“我的老天鹅!这是在开玩笑吗?怎么能这么耍我们望小姐呢!”一听这熟悉的叫嚷,望念就觉得头疼。这男子实在太矫揉造作了,各种标榜自己是望念的粉丝不说,还贼喜欢向她的背影高呼:“望小姐!矮拉呜油~”
就算这位甸隋先生皮相尚佳,但谁能顶得住一个毫无边界感还娘唧唧的八尺男儿呢?
望念深受其害许久,但没关系,苦日子马上就到头了……
“我亲爱的望小姐~可千万不要让您高洁的画作沦落到此等无礼之人手中呀!”
望念总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然后再被甸隋这样抑扬顿挫又夸张的人猛然拉回现实。
甸邃可不觉得这有什么,谁让望念的面部总是一种似笑非笑的样子,好像透露着讽刺,又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无视全场聚集于自己身上的目光——尤其是身旁这位的——望念只向着柳裁月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捏着纸条便离开了。
让望小姐开金口可比得到她的亲签还难,众人见怪不怪。
拍卖会继续,只有甸隋一人还在想着那纸条咕咕唧唧:“什么人啊……字写成那鬼样……”
坐上专车后,望念轻轻放下面纱,仔细端详这纸条。
……看得出来很急就是了。
最后那是个爱心……?
望念并不擅长推测女孩子的弯弯绕绕,虽然画家大多心思细腻敏感,但她的心思都在大自然磅礴的生命力上,别的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要不是有从小跟在身边的柳裁月的照顾,望念早就随着家族灰飞烟灭了。
“小姐,那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游离的意识又被别人拉回,这次是司机大叔翁达平,下巴上微青的胡茬显示着他的尽职尽责。
“嗯……既然,您和,裁月姐姐,心意相投,我自然是不愿,棒打鸳鸯的,”一口气说太多话让望念感觉有点费劲,“只是,我想,恳求您,再等等,到冬至……”
望念深呼吸一口气,翁达平急急接上她的话:“到冬至帮您完成计划就可以了吗?”
是的,先等我逃离这个奢靡腐烂的世界,你们也可以解除望家所有的束缚。
看着望念深深点头,翁达平憨厚地笑了,露出一排可爱的小牙齿。他并不在意是什么计划,反正小姐是心地善良的,总不会干什么坏事,而且现在已经入秋了,很快就能牵起裁月的手啦……
车沉稳地停在望家大门前,满心欢喜的翁达平甚至没有注意到小姐什么时候下了车,更看不见小姐眼下奇怪的情绪,是同样的期待,还有甜蜜的羡慕,掺杂着肿胀的酸楚。
空旷的望宅里除了几个佣人外,便只剩下孤零零的望念了。
她又展开了那张似有林间清风缠绕的纸条。
她有些期待与此人的再见了。
你会是像我一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