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晚上，陈秋生在酒会上横冲直撞，他手里捏着根香烟边吸边往前走，两个保镖在在两侧给他开路，因此撞到了不少人。
有个路人拿着酒杯没注意，转身时被那个嘴角歪斜的保镖阿龙踩到了脚，但很显然，莽夫是不存在歉疚这种情绪的，阿龙甚至还一脸凶相的看着他。被踩了的那个人也只当寻了晦气，甩手走开了。
陈秋生甩了甩袖子正准备往前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六哥！”
陈秋生转头一看，来人正是是路垚。
“找死啊你！”阿龙指着路垚骂道，路垚没在意。
“见你一面，可真是太难了。”路垚说，于是他就只好来了这场酒会。
“小赤佬，你又来了。”陈秋生恶狠狠的瞪着路垚。
路垚笑了笑：“那钱，您也拖了快半年了，该还了吧？”
不提这事儿倒还好，一提起来陈秋生就满脸黑线，怒道：“你还敢跟我提这个事情！你放出的假消息让我们所有人爆了仓，我没找你要钱已经给你脸了，别给脸不要脸！”
江湖人到底是江湖人，路垚那个小胆儿当即就被吓着了。
“你要是再缠着我，我见一次打一次。阿龙阿虎！”陈秋生吩咐两个手下。
“有！”两保镖应道。
“我说过了，见一次，打一次！”说着，他狠吸了一口香烟。
阿龙阿虎立马上去擒住路垚就往外面推。
路垚看两个保镖不是肥头大耳就是呲牙咧嘴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他根本挣扎不开，便喊道：“不是，你们知道我是谁嘛啊，我数三个数啊，放手，一、二……”
三刚数完就被保镖带到了外面一把推倒在了地上，趴在地上喊完了那句：“三。”
“这小瘪三，一天到晚寻死，早晚弄死他，走！”两保镖边走边说。
“陈秋生！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路垚冲着宅子喊道。
陈秋生听着这声音骂道：“小赤佬，你寻死啊你！”
此时，跛着脚的保镖何鲲闻声走来：“老大老大，消消气消消气。”
何鲲端着一杯酒递给了陈秋生，看着陈秋生喝了才转头看向宅子外：“跟这种小赤佬犯不上。”
陈秋生正在气头上，一口咽下了酒，皱着眉问：“什么味道啊这酒？”
不等何鲲说话，陈秋生就道，“浓的！双倍！”
说着，他怒气冲冲的把烟摁灭在酒杯里，瞬间灭掉的烟头极轻的发出了“呲”的响声。
不一会儿，陈秋生就喝多了，两个保镖陪着陈秋生去了厕所，路上又撞到了不少人。
陈秋生一边撞一边说：“以前没动他是因为沙逊，下次再来弄死他！”
终于到了厕所门口，阿龙阿虎要跟着他进去，陈秋生一转身甩开了两人的手，这时，收拾好酒杯的何鲲也跟着走了过来。
陈秋生见他还要往前跟，便喊道：“尿尿！”
两保镖见状也没再跟过去，何鲲乜了眼进入洗手间的陈秋生，转头对着墙镜整理了一下领口，就像是在收拾装束，准备迎接新生一样，他挺了挺胸膛。
何鲲理完领口开始理袖口，一边理一边跟阿龙阿虎说：“最近江湖上不太平，你们两个做小弟的，招子给我放亮点，听见没？”
他话里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意思，俩保镖赶紧应下。
另一边正在洗手的陈秋生看着镜子上仿佛有些奇怪的东西，伸手摸了摸，霎时！镜中伸出来一把刀，扎进了陈秋生的胸口！
何鲲听到声音转头去看，转身的时候跛着的脚不小心崴了一下，保镖扶住了他。
何鲲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房顶的玻璃，他抬手一指：“你们看！”
那里正伸出一把刀扎进了陈秋生的心口。
阿龙阿虎虽是保镖，也见过些世面，可老大被镜子谋杀这种事，也是头回见，登时就慌了，抓着何鲲就喊：“老大！”
何鲲赶紧往前走去：“大哥！”
何鲲赶紧跑上前去扶住跌倒的陈秋生，一边指挥两个保镖：“你们给我搜！”
两个人搜了一圈什么也没搜着：“鲲哥，里面没有人啊里面。”
“搜不到人……”何鲲面色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墙镜说：“你们刚刚看见了吗，镜子里伸出一把刀来，把老大给捅了。”
两个保镖被吓得盯着镜子不敢动……
刚刚确实是镜子里伸出的刀，厕所里也根本找不到除他们之外的第五个人，难不成，是有鬼出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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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捕房内，路垚听着这鬼扯的案子瞪眼：“不是，什么意思啊，你们怀疑我是杀人凶手！”
卢阿斗看他思路终于跟上，恶狠狠的一敲警棍：“废话！人要不是你杀的，你早上为什么要逃！？”
“我……”路垚开口想反驳，却又急忙住嘴，我划车了我当然要跑啊！不然呢？
乔楚生一看就知道他有话没说，又问：“昨晚九点，干嘛去了？”
“昨晚……”路垚有些心虚，虽说他砸玻璃是小事，但也算是损坏私人财物，巡捕房要真想追究的话，把他关起来也不是没可能。
但他也不能影响乔楚生办案，便如实道： “我被陈秋生的保镖轰走了，然后，我就到停车场找到了他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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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垚攥着一块石头缓缓的把车头剌出一条长长划痕，但他还是觉得不够，就又拿了块石头去砸玻璃，结果手劲太小没能砸破。
他换了块大些的石头，又重新砸了一次，为了掩盖玻璃碎裂的声音，他还很刻意的咳嗽了一声。
本来以为事情完美结束了，谁想到一转头，看车人带着一只黑背站在旁边。
路垚转头就赶紧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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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就回去了。然后今天早上起来你们就把我抓了，我以为是划车才抓的我。”路垚无辜道。
卢阿斗拿着警棍就往桌子上敲，不仅仅是路垚，就连乔楚生都吓了一跳。
“探长，对付这种滚刀肉就不能太客气，否则蹬鼻子上脸！”卢阿斗话里话外都是叫他严刑逼供的意思。
“刑讯逼供是吧，好！我要见我律师，这儿是法租界，不是法外之地！”路垚板着脸说。
卢阿斗直接抬手将他的脑袋摁在了桌子上。
疼的路垚一阵叫唤：“哥哥哥，轻点轻点轻点，文明人都是。”
乔楚生皱眉看着卢阿斗，他讪讪的收回了手。
这时，审讯室外传来一个女声：“放手！还敢扯我衣裳你，放手！”
乔楚生一听就知道某个姑奶奶来了，他看了路垚一眼，转头跟卢阿斗说：“看着他！”
外面的姑奶奶还在骂：“喂，信不信我告你耍流氓啊！”
警探瞪大了双眼看着她：“是你耍流氓好吧。”
乔楚生一出门就看到两个警探蹲在地上挨打。
他一声喝止：“白幼宁！干什么呢！”
白幼宁攥着警棍转头冲他笑：“找你啊。”
乔楚生无奈叹了口气，将人带去了前厅，他抬手示意门口的警探离开。
“怎么，家里出事儿了？”乔楚生看她脸色不太好，就问。
“出大事了，”白幼宁煞有介事，“我跟我爹吵架离家出走了。”
“为什么？”
“昨晚他趁我在报社加班，带了女人回家吃饭，让我抓了个现行。”
乔楚生觉得没必要：“你娘都死这么多年了。”
白幼宁登时便不高兴了：“那也不行！”
“而且……”白幼宁鄙夷的说，“还是个交际花，我爹也真不嫌丢人。”
交际花三个字，她说的尤其轻蔑。
白幼宁作为上海滩黑帮老大的女儿，日常生活就是吃喝玩乐，什么时候兴起了心怀个把天下，什么时候不高兴了蒙被子里哭一场，哭完了还有一众下人哄着守着伺候着。自然感受不到底层人民生活里的煎熬，所以对舞女有些误会很正常，乔楚生知道她不懂，但他也没有合适的立场来跟她说什么，自然而然的，用沉默带过了这个话题。
他只说：“老爷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管不着吧。”
白幼宁点头说：“好，我不管，我离家出走，以后本小姐自己养活自己。”
“凭你的稿费啊？”乔楚生没绷住笑了出来，这姑奶奶是不知道自己什么花销么？
白幼宁听到他的笑声瞪着他，说：“主编说了，让我负责社会治安口，拿到独家就给我涨稿费。”
乔楚生一听就知道她是来干嘛来了，点头道：“行吧，那你加油吧昂。”
说完他就准备离开了，白幼宁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哎，听说你有大案子了？”
“昂，八字没一撇儿呢。”
白幼宁含笑看着他：“你办你的案，我旁听，绝不打扰你。”
乔楚生不知道说什么好。
“拜托嘛楚生哥，昨晚到底什么情况，说说嘛，你最疼我了对不对。”
乔楚生叹了口气：“昨晚，陈老六在聂府的卫生间被谋杀，我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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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谁啊？”乔楚生指着地上的尸体问。
一个穿大褂的人起身说道：“我是聂府的家庭医生，我姓赵。”
他大褂的前襟都是血，手里还拿着一块儿布正在擦拭着。
“事发时候，我第一个赶到现场，可我到的时候，陈先生已经不行了，尽管我采取了必要的抢救措施，可是……”赵医生说着叹了口气：“唉……”
乔楚生撩开白布看了一眼，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死的竟是他：“陈老六！”
何鲲走了过来：“四哥。”顺口说完发现该改口了，又道，“啊不……乔探长。”
乔楚生此时没心情管那些个什么称呼，只觉得头大。
何鲲继续道：“老大让人给捅了，家里没敢通知呢。”
乔楚生听着这话扶额，他娘的这都什么事儿啊，但作为现场唯一一个主事的，他抬手跟手下吩咐，“把他带回去。”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他这才第一把，就已经快熬死了，乔楚生肉眼可见的烦躁，想着后续的案情调查，他就暴躁的狂抓头发。
两个警探抬着尸体跟赵医生一起出去了，卢阿斗紧跟着把凶器匕首拿了出去。
“什么情况啊？”乔楚生看着何鲲问。
“今天晚上九点，老大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让人给捅了……”
乔楚生觉得奇怪：“你们没跟着他啊？”
“不是不是，当时我们就在门口呀，可是老大还是给人捅了……”阿龙阿虎解释道。
乔楚生险些一口老血喷到几人脸上，跟着还看着人被杀，这群保镖啊……
“干嘛吃的你们！”再怒也是无用，乔楚生问，“凶手呢！”
两个保镖霎时像是看到鬼一样指着墙镜，异口同声的说镜子。
“我们三个都看见了，镜子里伸出把刀来，把老大给捅了。”何鲲跟着说，“事发之后，我们当场就检查了所有隔断，没人……”
“我们可以保证，老大被捅以后，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进出过。”阿龙阿虎也立马表示当时就是这么个情况。
乔楚生听着这话转身去看墙镜，刚敲了一面镜子，何鲲就说：“我早就检查过了，这种隔断不可能有夹层。”
“这个房间里面也没有窗户，我们几个一直都在，绝对没有人能出去。”何鲲说完，等乔楚生指示。
乔楚生点了点头：“行，那就先这样。”
一群人下了楼，乔楚生又去跟人寒暄了。
“乔四爷。”聂成江坐在轮椅上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乔楚生。
“聂老板，好久不见。”乔楚生已然一改脸上的阴霾，换成了笑脸。
“听说中央捕房来了个探长，没想到是你。”聂成江有心想跟他恭维几句，但脸上满是疲惫。
“小弟初来乍到，还请您老多指教。”
聂成江摆了摆手：“指教可不敢当，陈老六死在我家，回头传到江湖上，不好听啊。”
乔楚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今晚来的宾客里，有什么可疑之人吗？”
聂成江想了想，说：“倒是有一个，沙逊银行的股票经理，姓路、名垚。”
乔楚生眼神示意他详细说说。
“陈老六被杀之前，跟那小子吵了一架，把人家轰了出去，场面很难看，那小子临走前放话，说要对付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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