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高崇名将刀尖儿插进了魏京辰的腹部,又狠劲拔出,汩汩热血从刀口涌出,身前的白衬衫瞬间沁染成殷红,正一圈圈往外晕。
魏京辰没有反抗,只是捂着腹部栽倒在地,猛烈的撞击让他感觉四肢百骸都要被摔散,头部也传来阵阵剧痛,眼前开始被黑暗吞没,只能听到自己几乎停滞的呼吸,和高崇名清厉的声音。
“魏京辰,你糊涂。”
那道声线分明隐没着翻天覆地的酸楚,颤抖着,痛惜着。
“……”魏京辰被巨大的痛苦裹挟侵蚀着,在一片昏暗中找到高崇名的脸,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个声节。
“没有机会了,魏京辰,没法挽回了。”
高崇名的眼眶里坠下一颗泪珠,同时转身站定,咬牙说到:“我真希望你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小男孩。”
说罢迈步离开,门外的光亮乍起,随着摔门声扑灭,丢魏京辰一个人躺在密闭的屋子里等待血液流尽,那是生命的尽头。
真好啊,没有刺我心脏。魏京辰扯出一丝清明体会着腹部的灼痛。
他已经不想逃了,揭开他早就猜到的秘密,亲自赐死了那人,他心中某一处开始塌陷,做任何事也就没有意义了。
任由滚烫的血从他指缝中流出,体温一点点下降,全身开始变得麻木,他的眼皮发沉,在昏死的最后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了已经死去的秦哲——他此生最忠诚的仆人,被他虐待致死的死奴。
秦哲,对不起……
高崇名骂的好,我活该,我糊涂……
负了森莉和高崇名明抛出信任的橄榄枝,他们知他很危险但还是将SONDER毫无保留的交于他手管理。负了沈夫人对他的良苦用心,任他挑起事端而又保他周全,磨练他,渴望着有一天他能真正跨过那道心坎。
负了母亲为他铺的路,更负了秦哲太多太多……
魏京辰感觉自己坠入了无尽空洞的冰窟,原来这么痛啊……他想着,这傻木头秦哲,到死都没让我听到他的呼疼撒娇。
说不定,他拉住我衣角晃一晃,我就…饶了他了呢。
来世吧,来世我定好好待你,不让你做奴,做我监护人。
………………
“秦先生…少爷吩咐您煲的排骨汤已经要熬干了,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救了……”
魏京辰耳边隐隐传来一道有意压低的女声,而后感到胸腔里的心脏砰砰跳着,不过眼皮还是很沉,身上很冷,呼出的鼻息却滚烫。
“嘘…关了火就好,剩下我来处理,退出去吧,少爷好容易睡下,别吵醒他。”
是秦哲的声音,是被魏京辰铭记在心里的声线,沉稳磁性。
心脏又猛烈的搏动,泵出的热血让魏京辰无法忽略自己好似又活过来了的事实。
明明已经被抛在黑屋里,倒在血泊中,在无尽的忏悔和痛苦中死去了……
忽然一双宽大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为他带来了些舒适的凉意,又听秦哲轻叹一声。
“我们可以帮您煲汤的。”那女人不肯走,继续说到。
“你以为少爷会尝不出来吗?他吃不惯别人做的。”
秦哲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打发她走:“你走吧,谢谢你今天来帮忙。”
魏京辰紧闭的眼睛忽然变得湿热,鼻子陡然一酸……这就是他的秦哲啊。
他记得这场病,那时和秦哲相处不久,因为思念成疾,高烧不退,他在梦里哭泣嘶吼,苦苦寻觅,找不见母亲一丝存在过的痕迹。睁眼就看到秦哲沉沉睡着,那时真的以为他也是害母亲消失的人之一,一时愤懑不已,用了全身力气踹在他心窝,狠狠折磨了他一顿…那时对他只有满心的怨恨,怎会得知他一直在代母亲尽心照顾他。
房间里安静下来,魏京辰努力恢复了些知觉,尝试睁开眼,秦哲开口说话了。
“主人,您醒了…对吧?”
秦哲一直跪立在他床边,眼神从没离开过他一分,自然留意到了他颤动的睫毛。
秦哲,我很抱歉…
魏京辰想要开口讲,奈何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秦哲温吞的安慰声。
“没关系,主人,我在的,您再睡一会儿,过会儿您就好了。”
魏京辰刚从巨大的绝望中活过来,宛若重生,听到秦哲说的一句我在…魏京辰说不上胸中涌动的到底是什么,直搅得他想哭。
随即他感知到自己眼角滑落下泪水,不是一颗,而是一串,一颗接一颗。
“又做噩梦了?”
秦哲像是在给自己说话,伸手想要擦掉它,在半空怔住,记得主人说过不许他碰他,还是抽出了丝帕,才仔仔细细将他抹掉。
魏京辰喉咙滚动,极力想张开声带,但他像是哑了。
这种被桎梏的感觉实在令他窒息,委屈至极,可秦哲好像每天都过得这样无力吧……
不知挣扎了多久,魏京辰终于在半夜时挣脱出来,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吊灯,灯开的昏暗,光线温和,在等着他醒来。
他朝那个久违的声音望去,看到一个头顶趴在他手边睡着,那跪坐的姿势一看就不舒服。
窸窣的声响惊醒了秦哲,忽地抬头,就撞见魏京辰正深深看着自己,灯光昏暗,秦哲来不及看清那双目光里是从没有过的柔和,就快速膝行后退了两步,深深俯首,明显很慌张。
“奴知错,主人请罚!”
罚什么?罚他劳累过度趴在床边入睡吗。
魏京辰看着地上的秦哲,惊慌不安的样子,飞速远离自己的样子,很是不悦。
真就这么暴戾吗,这么惹人厌吗。
可还能看到秦哲,这次不应该好好珍惜吗。
魏京辰久久不开口,秦哲的心凉了半截。
“那你错哪了?秦哲。”
听罢,秦哲深埋下的头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瞳孔颤栗。
魏京辰从没这样叫过他,不要说名字了,就连一个喂这种代称都吝啬给。
“奴…奴不配有名字。”
“怎么答非所问呢?”魏京辰轻笑,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这却惹得秦哲被白衬衣裹着的宽厚的后背低的更深了:“奴没能照顾好您,这才使得您高烧不退。又肆意趴在您床边,脏了您的床…”
“你怎么这么胆小呢,我又没说怪你,也没说要罚你。”
“奴…”秦哲不知道回复什么,无措到只好将身子低了又低。
魏京辰掀开被子,被子中的热气像是能把人蒸熟,他无奈笑笑,真莫非是要把自己闷死,这样根本散不了热,身上的睡衣都湿透了。
翻身下床,虽然身上无力,但还是可以活动两步,他蹲在秦哲身前,伸手探进他颈窝,托着他下巴抬起,使他看着自己。
“跪了这么久,膝盖很疼了吧?”
秦哲脸上掩不住的惊疑,眼睛也不敢眨,直勾勾看着魏京辰深邃而又清亮的眸子,跪趴在地上木住了。
“不,不疼…”
“那就再跪一会儿?”
“奴遵命。”秦哲似乎松了一口气,垂眸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魏京辰有些失落,他想,撒撒娇怎么了呢,我现在又不吃人。
“蠢蛋…”魏京辰自顾自呢喃,丧气地坐回床边,秦哲马上膝行到床边,拉过被子盖在他腿上,又退回原地。
“不是怕我吗?怎么又敢给我盖了?”
“主人再罚奴就好了,奴只是不愿再让主人生病。”
魏京辰的心被捏了下,又看到他低下头时嘴角是微扬着的,魏京辰方才落寞的心又悸动了下。
“就得罚着你点儿你才安心吗?”
“奴有错,主人能留奴这条命已经是宽仁至极…”
不等他说完,魏京辰揉着眉心打断他:“以后别在我面前讲这套说辞,我听着烦。”
“是…奴知错。”
魏京辰躺下,侧身看着他,说到:“秦哲,我想喝排骨汤了。”
“奴,”秦哲心头一惊,又把头埋了下去:“奴的疏忽,第一锅没做好,奴给您端新的一碗来,望…主人原谅。”
“原谅,怎么不能原谅。”魏京辰还是眉眼带笑看着他,都是他做的,怎样都合口。
秦哲愈发觉得他不对劲,异常的和善让自己更加不安,他是个笑面虎,明天就丧命也不是不可能。
等秦哲下楼,魏京辰深深叹了口气,而后又觉得庆幸,傻傻笑了两下。
自己回到了十六岁,他也不过十九岁。
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