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的指尖轻轻地滑过这套红色长衫。吹来的过堂风掀起门帘,又慢慢地放了回去。长衫上透着两条原本生气勃勃的龙,可天有点阴的缘故吧,那两条龙显得没精打彩的,蔫了似地缩在衣摆处。
仔细打量了一番,沈昭还是又把长衫给叠好,放回了衣柜里。他扶了扶眼镜,看着窗外摇曳着的树杈,摇了摇头。
门帘又响了一声,不是风吹的,是有人进来了。沈昭眸子一紧,忙急切地转过身去。
“阿来,怎么了”沈昭看到来人是他的随从,眼中闪烁着的希望突然熄去了大半。
为什么,不是他来呢
“先生,车到了。”阿来拎着两个小包袱,一副蓄事待发的模样。
沈昭应了一声,也拿了放在桌子上早就打包好的箱子,随阿来出去了,沈府的下人们同沈昭道别,可谁也没发现沈昭的眼角有颗倔强的泪珠死死守着眼眶不肯落下。
阿来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说道:“先生,咱还是快些吧,待会儿要是下雨了,就不好赶路了。”
“好,走吧。”沈昭最后又看了一眼这牌匾上“沈府”两个字,就上了黄包车,让车夫拉上了车棚。阿来在车边小跑跟随着。
终于是在雨点密密地砸下来之前赶到了火车站。
“阿来,你自十六岁跟在我身边,也算是忠心耿耿了,”沈昭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钱夹子,从里边抽出了两张大票,递给了阿来,”我这次离开苏州,可能就不回来了,这些银票你收着,在这里好好过日子或者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阿来原以为先生伸手是先生要他替先生拎箱子,没想到是先生要赶他走。
“先生,我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就只想眼在先生身边。”阿来委屈了,一米八几的汉子差点当场哭给沈昭看。
沈昭还是把银票塞给了阿来,头也不回地上了火车。没有车票被保安还是什么人拦在入车口的阿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车慢吞吞地起步,吐了口白气打着哈欠,拉载着先生离开了……
沈府上下安静地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的声音在耳畔环绕。
蒋仍轩自嘲般地冷笑一声,坐在了榻上。
灵子是沈府最能干也最有威严的仆人,现在正大气也不敢喘地跪在大厅门口。她身后也齐刷刷地跪着沈府上下的小厮和女佣。大雨打湿了大家的里外衣衫,却也不敢擦一下到过脸颊的雨水。
阿来没精打采,失魂落魄地从车站回来了,看到院中这个壮观的景象不禁吓了一跳。
这先生前脚刚离开,将军咋就踩着点来了呢
要了命了。
阿来瞧了一眼灵子,没说什么,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进了大厅。
“先生走了。“阿来对着蒋仍轩作了一个揖,“他说不想再回苏州了。”
蒋仍轩拾眼望了一下来人,也惊了一下,“他连你也没带”
这句话轻飘飘地,不知是对阿来说,还是对他自己。
良久,蒋仍轩起身,离开了沈府,没说一句话,只带走了衣柜里那件红色长衫。
天已经放晴了。树叶上还有未干的水滴,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
灵子起身,腿已经跪得没有知觉了。阿来扶了她一把,“没事吧”灵子摇了摇头,缓了一会才开口:“没事。”声音都在发颤。
在这么大的雨中跪了一夜,怎么可能没事,先生在时下人们个娇生惯养,也是被惯的没有样子了。
阿来把灵子直接抱起来回了房里。其他的下人们也都互帮互扶地各自回了自己屋里。
唯一没跪的,还能下地走路的阿来熬了一大锅姜汤,给每个人分了。这姜是他跑去现买的,因为先生从来不吃姜,家中也从不备姜。这也是将军吩咐过的,先生的饭菜里不能放姜。
看着碗中的姜汤,阿来出了好一会儿神。这会儿,先生已经到了他要去的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