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深宅

张廉一案尘埃落定，靖安王府因助力姜婉婧扳倒权臣，一时风光无两。可这高墙朱门之内，却未因外界的赞誉而平静，反而随着王岩司对柳央日渐显露的倚重，王妃柳央与侧妃伍卿之间的暗涌，渐渐翻涌成了明浪。

柳央自嫁入王府，素来以温婉贤淑、知书达理闻名，她出身书香世家，虽无显赫外戚，却凭一己聪慧与王岩司的少年情分，稳坐王妃之位多年。而伍卿，则是三年前王岩司微服出游时，从京城最有名的青楼“怡红院”赎出的女子。传闻她当年以一曲《霓裳羽衣舞》惊艳全场，又在王岩司遭遇刺杀时，以随身的匕首挡下致命一击，这份“恩情”让王岩司对她另眼相看，入府便破格封为侧妃，赏赐的“听风轩”规格，竟与柳央的“凝香院”相差无几。只是这青楼出身，始终是伍卿心底的刺，也成了府中上下暗自议论的把柄，更让她对出身名门的柳央，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嫉妒与敌意。

张廉倒台后，王岩司因柳央在案件中提供的关键情报对其愈发看重，不仅时常留宿凝香院，还将府中部分中馈之事交予她打理。这日清晨，柳央正于院中指点侍女修剪新得的绿萼梅，却见管家匆匆来报，说听风轩的伍侧妃派人将府中采买的一批上好的云锦绸缎，尽数搬到了自己院中，理由是“近日天气转凉，需为王爷赶制冬衣，王妃素来体弱，恐操劳过度”。

柳央闻言，手中的剪刀微微一顿，花瓣上的露珠随之滚落。她抬眸看向管家，语气平静无波：“伍侧妃既有这份心，便让她拿去便是。只是告知她，王爷素来不喜过于艳丽的纹样，冬衣以素色为主，更合他心意。”

管家领命退下，一旁的侍女青禾忍不住道：“王妃，那批云锦是江南进贡的珍品，您本打算用来做新年的朝服，伍侧妃这般明目张胆地抢夺，分明是不将您放在眼里！何况她一个……”话到嘴边，青禾还是咽了回去，只是眼中的愤愤不平愈发明显。

柳央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抚过梅枝：“不过是些绸缎罢了，何必为此伤了王府的和气。伍侧妃年轻气盛，我若与她计较，反倒显得我这个正妃没有度量。”话虽如此，她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她深知，伍卿此举绝非只是贪图几匹布料，而是在试探她的底线，更是想借由“为王爷操劳”的名义，向府中上下试探自己的价值，抹去那不堪的出身印记。

果然，不出几日，伍卿便又生事端。王府例行的家宴上，伍卿身着一身石榴红的云锦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虽未敢用正红色，却也极尽张扬。她端着酒杯，走到王岩司身边，巧笑倩兮：“王爷，臣妾近日新学了一曲《胡笳十八拍》，愿为王爷助兴。”

说罢，便命人取来琵琶，指尖拨动，曲调苍凉悲壮，却又带着几分刻意显露的巾帼豪情。王岩司本就偏爱这般热烈鲜活的女子，听得连连点头，赞道：“卿卿此曲，颇有几分豪迈之气！”

伍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柳央。却见柳央端坐于席，神色淡然，仿佛并未将王岩司的夸赞放在心上。待伍卿一曲终了，柳央才缓缓起身，执起酒壶为王岩司斟满酒：“王爷，伍侧妃技艺高超，确是难得。只是这《胡笳十八拍》，多述乱世离情，今日家宴，当奏些喜庆之曲。臣妾不才，愿为王爷抚琴一曲《高山流水》，以助雅兴。”

言罢，柳央走到厅中摆放的古琴旁坐下，素手轻扬，琴音如高山巍峨，又似流水潺潺，清幽雅致，瞬间将方才琵琶曲的张扬之气涤荡干净。王岩司听得闭目凝神，待曲终，才睁开眼，看着柳央，眼中满是欣赏：“还是王妃的琴音，最合本王心意。”

伍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握着琵琶的手指微微泛白。她精心准备的表演，竟又被柳央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尤其是王岩司那句“最合心意”，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她心上——她拼命想证明自己不比柳央差，可这出身带来的差距，仿佛一道鸿沟，始终难以跨越。

可伍卿并未就此罢休。几日后，王岩司的母亲老夫人偶感风寒，伍卿便抓住机会，整日守在老夫人房中伺候，端茶送水，无微不至。她知道，老夫人素来看重门第规矩，对她的出身本就心存芥蒂，唯有靠“孝顺”二字，才能博取几分好感。

伍卿在老夫人面前，一边为其捶背，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老夫人，您可得好好保重身体。王妃姐姐近日忙着打理府中事务，又要帮着王爷操心朝堂上的事，怕是无暇顾及您这边。臣妾出身微贱，没什么本事，便多在您跟前尽点心，也好让王妃姐姐少些操劳，王爷也能安心。”

这番话，既捧了柳央，又暗指她“不务正业”，更刻意强调自己“出身微贱却懂孝顺”，恰好戳中老夫人的心思。老夫人虽知晓柳央能干，却也觉得女子应以相夫教子、孝顺长辈为重，如今听闻柳央竟将更多精力放在府外之事，心中难免有些不悦。

这日柳央来看望老夫人时，老夫人便略带责备地说道：“央儿，你如今是王府的主母，当以府中之事和长辈为重。岩司在朝堂上的事，自有他的考量，你一个女子，还是少掺和为好。”

柳央心中一怔，随即明白定是伍卿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她并未辩解，只是恭敬地应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媳知晓了。”

离开老夫人的院落，柳央的脚步略显沉重。她知道，伍卿这是在利用老夫人对自己施压，更想借老夫人之手，让自己彻底退回后宅，无法再在王岩司面前发挥作用。若她因此妥协，伍卿便可趁机填补空缺；可若她执意继续，又会惹得老夫人不满，落得个“不孝”的名声。

正当柳央思索对策之时，侍女来报，说姜婉婧派人送来了一封信。柳央拆开一看，信中竟是姜婉婧感谢她之前相助，并告知她，近日在昭雪堂梳理旧案时，意外发现一份卷宗，其中竟提及当年怡红院曾有一名女子，与一桩官员贪腐案有所牵连，而那女子的特征，竟与伍卿极为相似……

柳央看着信上的内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知道，伍卿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出身，而这桩旧案，或许就是她最致命的软肋。反击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