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钢琴的声音起起落落，他在虚掩的教室门口细听，弹的好像是《康定情歌》。
可若说是这首曲子，又总有些节奏不在点上的地方。
班里没有几个人会弹琴——其实，对于班里的多数同学来说，能考上这所院校，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城里和乡下师资不同，许多城里老师早就熟稔应用的教学方式，乡村里的老师并没有机会学会。
班里的同学，业余的爱好，是打牌——从这点上说，宁水心倒和小赟有点像，从不打牌。男生寝室里的其他人要打牌的时候，他就借故躲出去，去蹭其他班的课，或者去图书馆。
他大着胆子把门推大了一点，琴声戛然而止。
他看到坐在钢琴旁的人，正是小赟——只是此刻地小赟满头蓬乱的头发，内衣的一根带子还露在了外衣外面，脸上冷若冰霜。看到他后，不觉低下头来。
“别停啊，弹得挺好的。”宁水心笑着说。
小赟只不搭腔，把头低得更低了。
过了半晌，又慢慢抬起头来，取出新曲谱，换了一首曲子，弹的是《菊花台》。
在小赟弹《菊花台》的时候，宁水心细细想过，他是和着曲子歌唱呢，还是细细聆听得好？仔细想来，却是后者来得妥当些。毕竟，他摸不准小赟的真实性情，若是和着唱，反倒扰了小赟弹钢琴的流畅度。
“菊花台，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他没说话，小赟却是以细如蚊子般的声音唱了起来，但还是被他听见了。
他问道：“你的笑容，也早已成了泛黄的旧纸张么？”
小赟只是低头，不说话。
他知道，要开启话题很难。但他还是想努力试试。
“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弹钢琴？”
“小学二年级。”小赟终于开了腔，但头仍是低着。
“学钢琴很苦吧？”宁水心试探着问。
小赟终于打开了话匣子：“那时候我正在上学，有一日，父母说带我去琴行看看。我就跟着去了。我听了一首优美的钢琴曲，感觉很喜欢。父母问我要不要学，我不做声。其实我也想不好我要不要学，但父母听老师说再不学就有点晚了，于是自作主张地给我报了名。那时家中其实没什么余钱供我这么一大笔花销，我就是到今日也不知父母是怎么想的，总之就是稀里糊涂地花了钱。”
“只是，学钢琴可害惨了我了。我每周日都特别不想起床，因为钢琴课在周日的上午，老师的要求我都做了，但我就是弹不好钢琴。回到家里，我爸监督我弹钢琴，弹错一个音，就是狠狠地一巴掌打过来。节奏不对也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时的父亲是怎样想的，以为打着打着孩子就能学会弹钢琴了。更令人无语的是，连老师也说，就是要打，多打几次孩子就认真了，就能学会了。可是我已经是个足够认真的孩子了。”
天已经渐渐黑了，宁水心对小赟说：“小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边吃我边听你继续讲。”
小赟先是摇摇头，但宁水心和她开了个玩笑：“你不愿和我吃晚饭，是嫌我不够帅么？”
听到这话，小赟连连摆手，连声说道：“不是，不是。”
于是，宁水心和小赟，向着被霞光照耀的食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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