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婚后的某一天,叶鼎之曾询问过她,为什么要遮蔽自己的容貌。他们初见时她便以面具和斗篷遮面,后来她又戴着帷帽。
恐怕在当下,知晓她真容的只有他一人。
云珠起先逗了他几句,随后才说起这番缘故。
当年,云珠和家人本平静安宁的生活在边境,虽然地处偏远又有些苦寒,但她的父亲反而乐在其中,只因他们一家人世代行医,又有些武力傍身。
若细说起来,她父亲的体质也很特殊,虽然并不是天生武脉,但在习武这一路上也是如有神助。他们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这么多年虽尽力庇护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但从未对外宣扬过这份特别。
或许云珠是继承了她父亲的体质,所以才能修习不同寻常的功法。
不过这件事暂且不提,且说云珠的父亲,他这么多年靠自己的武功惩恶扬善,和她母亲一道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他们心有大义,却忘了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救。
虽然不知是不是那一夜他们在家随口提起他父亲体质的时候被前来“求医”的小人听了去,反正消息确实是走漏了。而且那人前来探究,还是有要事在身。
那个时候,正逢天外天那老头子初将抓一些人来助他练功的时候。那次,云珠才仅仅四岁。
她眼瞅着家破人亡,看着那些不知名姓、不知来历的人想要抓走她的父亲,看着母亲苦苦哀求却徒劳无功,反被狠辣不耐的他们斩在剑下。滚烫的鲜血喷洒在地上,母亲躺在血泊里,那是她第一次闻到这样浓郁的鲜血的味道,也是第一次直面杀戮、直面死亡。他们一家人拼死抵抗,却什么都无力阻止。而被母亲早早藏在暗处的她,就这样痛苦的看着一切发生,弱小的、无能的什么都做不了。她痛恨这种感觉。
母亲死了,父亲似是因着多年来走南闯北认出了那些人的来历,又见母亲去了,便也随之而去。
一下子,温暖而圆满的家庭如破碎的镜子,空落落的只剩下她一个。她只能将仇人的样貌深刻心底,冒着大雨撑着小小的身躯,找来工具刨了很久的地,不知道过去多久,才总算刨出一个容得下她父母的坑来。
她艰难而小心的将她的父母一个接一个的拉进去,没有让他们再受到什么损伤。而在此之前,她拿着帕子为他们擦干了皮肤上的血迹用布条包上了他们脖颈上可怖的伤口。
等一切收拾好后,她跪在墓前,身上早已湿的不像话,视野中一片迷蒙,有些看不清东西。
雨是多好的东西,它能够冲刷掉一切污浊。
她一直跪到天明,哪怕神志都有些模糊不清她也不愿起身。大概她也知道,起来以后,这真的就是他们在以后的长日光阴里的最后一面了。
但她终究要离开。她找来家中的门锁,亲手将大门锁上,也幸好他们家远离人烟,当初落脚的时候就有心图个清净。她将家里关严实以后,就背着一个小包裹离开了。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孩子,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夜刹罗,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甚至在其中,她长到八岁的时候,凭着自己为人干活,治些小病得来的钱,在街上寻觅着吃食时因着容貌引来了几个地痞流氓。
那时的她灰头土脸,但那双明亮精致的眼睛仍旧夺目。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人会盯上她的原因吧。
一个八岁的幼女,三个流氓惯了的成年男子,谁都能想到争斗最终的结果。她使尽浑身的解数也不过是用从前父亲教她的些许路数和经年累月打下的身体根基,用她自己为防身而磨出来的一根木簪将其中一人杀了,另外两人的脸和胳膊划了。
那两人经此一遭自是恼羞成怒,她本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也想到了不成之后,她大概会被凌虐致死。但她不甘心,所以不管如何,她都没放弃反抗。
但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了一个白发少年,轻飘飘的几招就把那些人解决了,过后还转身跟看什么稀罕物似的打量她。
“我看你年纪轻轻骨骼清奇,毅力又非常人能比,实在是练武的好苗子。要不要拜我为师?”
最后的最后,她拒绝正儿八经拜李长生为师,也仅仅只让对方当个挂名师父,教她习武。李长生只成了个名义上的师父也不介意,反而乐呵呵的把她抱起来,毫不嫌弃她身上的脏污。
那个时候,她尘封已久的心门小小的开了个缝。
至于为何不拜师的原因,她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血海深仇压在她身上,她不知前路如何,并不想牵连无关的人,哪怕李长生很强,她也不愿。
但她发自内心的感激他,哪怕未来成为一代搅弄风云的人物,与他相处时总互相斗嘴,拆他的台,但她感激他、信任他是真的,甚至她会有些依赖他。
是李长生把她救出来,是李长生给了她接触至高武学的机会,是李长生在她羽翼未丰时庇护她。他们不是家人,但胜似家人。
那样抠门的他,也会花钱给她买衣服、买吃的,在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潜心修武闭门不出时,会被担心的他拿着糖葫芦跟赖皮鬼似的哄出去。
她不知道李长生是不是把她当女儿养了,但这不妨碍他们在乎彼此。
故事说到这里,叶鼎之早就明白了最初那个问题的答案。而他深埋在心中的更多疑惑,也有了分晓。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不让她看到他嘴角那颗没落下的泪。
该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
千言万语,都不敌此刻一个充满疼惜的拥抱。无需多言,她都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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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完结啦,另一本书在存稿,第一个写的世界时少年歌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上,等上的时候会在这边说的!!!]
[谢谢这一路来所有宝宝们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