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01.

“沁沁，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宋焰放弃爸爸妈妈，放弃这个家庭吗？”

真的要为了他，放弃我吗？

这句话孟宴臣想了很久，在心里一遍遍筛选斟酌，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回答他的是许沁决绝又干脆的背影，孟宴臣注视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归于沉默。

一个决定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他们年少时曾无数次并肩，那时他总会将少女护在身后，长大后，他却总是看着她的背影。

他无法再说出挽留的话，因为只能徒增厌恶。他们就像时间长河中的两只小舟，在短暂相伴后奔赴不同的对岸，而年少那场匆忙的悸动，只留下了一点浅淡的痕迹，许沁早已放下，只有他还在守着曾经的承诺不肯醒来。

他故步自封，他无能为力。

许沁说得对，在某些方面，他的确是胆小又懦弱，年少时他不敢反抗自己的母亲，所以选择压抑自己翻腾的爱意，然后看着自己的小姑娘一步步离开他的世界；现在面对着追求爱情的许沁，他既不敢重新诉说爱意，也不甘违心坦荡祝福。

他是这般懦弱，竟然连痛苦都悄无声息，就像一只困在玻璃窗内的蝴蝶，明明已经身陷囹圄，却在希望到来时依旧展开翅膀，呈现的依旧是最美的样子。

它一直光鲜亮丽，他只能光鲜亮丽。

02.

孟宴臣回到家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沙发上的付闻樱。平心而论，虽然许沁一直抱怨母亲的控制欲太强，但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在一定程度上，付闻樱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比如永远一周至少一次的家庭聚餐，比如要求无论多晚一定回家，而她一定会在家中等着孩子归来。

作为上海举重若轻的贵族家庭，付闻樱是当之无愧的完美名媛，身份地位能力，她的一切都可以依仗她自己。

她有着高傲的资本，也有着掌控的能力。

因此，在她第一次提出精英式教育的时候，孟宴臣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们站在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那也应该承受常人没有经历的考验。有得有失，这很公平。

因为许沁，他开始反抗自己的母亲，后来当那一丝隐秘的情感被发现，付闻樱用出国威胁他们断掉不该有的感情时，他一度对自己的母亲怀有巨大的不满。可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其实付闻樱的选择是利益最大化下的最优解，一个是孟家未来的掌权人，另一个是收养的孤女，一旦两人真的在一起，不说流言蜚语的影响力会有多大，就光是身份这一点就难以完全匹配。

许沁志不在商，她只想成为一名医生，姑且不说这份职业的好坏，只许沁无法为孟家带来实质性的价值这一点，对于处在盘根错杂上流圈的孟家，就不算什么好事。

付闻樱的想法其实很完美，许沁在一定程度上只可以是孟沁，她的确可以不用付出就得到孟家的庇护，但不能是以透支自己儿子为代价，许沁可以是宠着的公主，但是她花费了数十年培育出的儿子不能够为许沁的要求买单。

因此，当许沁的工作出现问题，她可以自己拉下面子去为医院院长开车，也可以苦口婆心去劝告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养女，但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永远冷静自持。

其实付闻樱自己也知道，这对于孟宴臣来说不公平，但没有办法，他是孟家未来的掌权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孟家的未来，她只能尽量给予一点宽松，但一定是以孟家利益为先。

虽然错误，但必须如此，成大事者，需舍，需弃。

03.

“妈。”

“宴臣回来了，过来，坐，妈有话跟你说。”付闻樱抬起头，对他招了招手。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了母亲脸上逐渐显现的皱纹和略带疲惫的双眸，在这一刻，他终于清晰认识到了母亲的衰老。那是一种自然的，无可避免的过程。

“你刚刚在路上应该遇到沁沁了吧，我今天让她回来家里，谈谈她和…宋焰的事。”付闻樱说到宋焰时，微微顿了一下，伸手按压了一下太阳穴位置，然后继续未尽的话。

孟宴臣沉默了一瞬，起身走到付闻樱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脑部进行缓慢的按揉。付闻樱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老毛病了，不用担心，坐下接着听我说吧。”感受到身后毫无动静也只是无奈一笑，接着说到：“你一向懂事又听话，我放心。至于沁沁，她怕是已经铁了心了。”

假装未察觉到身后动作的一滞，她继续：“其实我并不看好他们两个，当然，跟他们的职业什么都没关系。沁沁和宋焰，他们之间绝对是有着身份的差距的，现在热恋，觉得对方什么都好，为了爱情可以放弃一切，但结了婚后，总归还是柴米油盐这些事，沁沁要跟他结婚，要跟孟家断绝往来，但她自己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说句不好听的，没了孟家这个支撑，她曾经和现在拥有的生活都将不复存在，到那个时候，现在能感动她的一碗粥，还会起作用吗？”

“宴臣，我知道你还放不下她，或许你也想让我继续劝劝她，但是啊”付闻樱扶住孟宴臣的手，转头直视着他，“她只能是许沁，她也只想成为她心目中的许沁。”

“你明白了吗？”

孟宴臣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付闻樱看着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宴臣，我知道你可能怨妈妈，觉得如果当初答应你们或许结果会不一样，但是，沁沁无法接受我的管控，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逃离这个我存在的压抑环境，就算不是宋焰，或许也会有别人，而那个人会不会是你，我想你也不敢保证，因为其实，沁沁并没有坚定选择过你，而你作为孟家掌权人，真的能如她所愿放下一切吗？”

付闻樱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转身向楼梯走去，就在迈上的那一刻，她突然回头，“宴臣，这么多年妈妈好像没有说过，你是我这一生最骄傲的珍宝，我很抱歉逼迫你做了许多不喜欢的事情，但我从未后悔做过的每一个决定。”

“你成长的比我想象中更加优秀，我相信现在的你已经有了负责的能力，沁沁已经获得了她想要的自由，从现在开始，我会尽量不去干涉你的想法。”

付闻樱是站在了背光的地方，孟宴臣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但她好像是在笑着地，因为她说“宴臣，勇敢自由地向前走吧。”

可是啊可是，孟宴臣，你得到自由了，你真的开心吗？

04.

上次两人简短的谈心后，日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能感觉到，家庭的气氛已经缓和了不少，许沁为表决心已经搬了出去，孟宴臣依旧公司家两边跑，不过少了经常去医院这个计划，他倒是空出了许多额外的时间，本来是好事，但自从和付闻樱的谈话后，似乎是重新定义了自己儿子的能力，付闻樱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所有事情全权交给儿子，自己倒是开开心心去跟小姐妹聚会去了，就是苦了被迫加班的孟宴臣，像个陀螺一样忙的晕头转向，付闻樱还在饭桌上打趣这件事，母子俩和谐的氛围倒还让孟父啧啧称奇。

而孟宴臣这边，那晚谈话后也想开了，许沁既然已经有喜欢的人，那自己倒也没必要去刻意刷存在感，最好的方法就是恢复到正常的兄妹关系，甚至还需要更淡漠一点才好。

话虽这么说，但实施起来并不容易，孟宴臣并不算是一个洒脱的人，十几年的感情也不可能真的说断就断，虽然说不清这种情感到底是执念还是爱恋，但习惯总是可怕的，也做不到仅凭一时想法就完美规避。

不过还没等他有苦恼的时间，付闻樱扔给他的工作就接踵而至，在高强度的工作下，所有事情都被忽略，倒也让他失去了纠结的时间。

等到大部分都尘埃落定，他才惊觉自己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许沁了，曾经刻骨铭心的感觉好像也在逐渐淡化。

也是，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能他很难在短时间内放下所有的情感，但是啊，随着时间推移，总有一天会变得平淡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