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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带着割裂骨髓的冷意漫上云霄。
阿纳斯塔西娅小小打了个喷嚏,深深浅浅的脚印一路延伸,被抛诸身后。
难捱的黑夜已经度过,但白日的雪原仍非柔顺的羊,阿纳斯塔西娅抱住双臂,心里恨恨骂了千百遍。
高大的柞树簌簌洒下成堆的雪,阿纳斯塔西娅根本无法分辨雪原里的方位,义无反顾朝着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方向前进。
直到无限深远的白中显现出一种讨喜的棕褐,阿纳斯塔西娅忍不住奔跑起来。
那是一路行来视野里唯一的救济站——一间木屋。
松松垮垮的木屋看起来下一秒就会倒塌,树枝上摇摇晃晃挂着一个简易的秋千。
阿纳斯塔西娅激动地双眼放光,一路小跑过去。
她推开木屋的门,一切屋内设施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枯朽的窗台上足足落满了一整片柔软的雪。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屋内,阿纳斯塔西娅呆愣地望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土,认命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在偌大的雪原能找见可供居住取暖的地方已经实属不易。
阿纳斯塔西娅到处翻找起来,最终遗憾地发现这间屋子并没有供暖装置,如此一来,又将会是漫漫长夜啊。
她坐在床上思考自己当下的处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淡淡笑了笑,就着灰扑扑的床倒头睡下了。
等再醒来时,屋内变得干净整洁,甚至温暖明亮。
雪原的夜晚并不昏暗,相反,细腻的光在雪面流淌。
阿纳斯塔西娅透过窗户上凝结的冰花隐隐约约看见外面的秋千上坐着一个人。
她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安静地坐着,身上披着厚重的淑巴,戴着毛茸茸的护耳帽,微微垂着眼。
乖顺的短发贴合脸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里糅杂着冬夜的和平与寂静,几乎叫阿纳斯塔西娅以为她是行走人间的女神拉多。
愣神间,阿纳斯塔西娅已不经意与她对上视线。
她见到阿纳斯塔西娅醒来,也没有什么作为,只是默默移开双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见精灵般的女人并没有张扬恶意,阿纳斯塔西娅退离窗边,摸向了门把手。
打开了门后,她慢慢踱步般靠近“拉多”,不敢发出直白的声响,却又用炽热的目光仅仅盯着她——以一种含蓄的方式声张自己的存在。
“拉多”依然没什么反应,保持着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像停滞了时间的一幅画。
走近了,阿纳斯塔西娅才仔仔细细又将“拉多”的眉眼描摹了一遍。
也方才看清她眼睫上扑朔晶莹的雪,银灰色澄澈的瞳孔,绷紧的嘴角和耳畔垂落的长耳饰。
似是阿纳斯塔西娅过于冒犯,“拉多 ”轻轻撇开眼,淡漠的瞳孔中像是掀起了一片猝然而起的暴风雪。
那双眼中没有阿纳斯塔西娅的存在,只有强烈的自我在不断闪烁嗡鸣,令人难以忽视。
我的意思是,你能清晰地看到她对自己的认知有多么清晰,她的意识是多么振聋发聩,她的自我是多么鲜明而闪耀几乎灼伤人眼。
阿纳斯塔西娅惊讶地俯视着她,思索着那厚重的大衣下她是否会有与苍白肤色相匹配的孱弱身躯。
毕竟她垂眸的样子太过安静,像极了这个年纪的少女最爱看的小说中总会有的白月光,病弱而又瞩目,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开与陈年的积雪融为一体。
阿纳斯塔西娅轻声开口,“您好…”似是害怕高声的呼唤会打碎那样一盏琉璃般的冰灯。
听见少女明确的叨扰,“拉多”女神方才轻叹一声,森然的白雾被轻轻拍打进空气中。
她将极浅的眸缓慢牵动,直直锁定阿纳斯塔西娅。
阿纳斯塔西娅莫名僵直了一瞬,随后请求道:“不好意思,我的肚子很饿了,女士,请问您有吃的吗?”
那纤弱易碎的柔软面庞愕然了片刻,似乎对这样的对话感到陌生,几息后才回过神,她微微点头,仍然没有说话。
阿纳斯塔西娅看着这位苍白而美丽的女士,心中产生了一丝怜爱。
而并不知晓自己已然被深深爱怜了的美丽女士扬起披着的大衣,突然而来的起身迫使肩上的碎雪纷纷扬扬落下。
阿纳斯塔西娅瞳孔猛地收缩,轻微颤抖起来。
她虽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身形却已然足够颀长高挑,以确切数据来说,她在这个年纪就早已经迈过了170cm的门槛——甚至是游刃有余的。
然而这一刻,与印象里柔和淡雅的面庞全然不同的……
这几乎是一堵墙。
阿纳斯塔西娅挺直了腰腹,但目光平视时甚至看不见对方的脸。
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团雀炸起毛,后退了两步,吱呀吱呀踩实了脚下的雪。
怎么这么高?!疯了吧……
阿纳斯塔西娅不确定地猛抬头,又猛地低头。
没有垫高……
她又看了看自己,吞咽了一口唾沫,内心有一丝崩溃和对自己的怀疑。
而适才发现少女情绪波动的“墙”女士一直紧绷的嘴角略微抿起,眼底似乎浮起薄薄一片笑意。
但她并未停留哪怕更多一秒钟,她自顾自转过身,沉重的淑巴大衣在冷冽的强风下也震荡出曲线和响声。
——她离开了。
备受打击的阿纳斯塔西娅目送“墙”女士离开,一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与其说没有,不如说她不敢有所动作。
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阿纳斯塔西娅若有所思。
是哑巴?或者……难不成她,呃,他是男人?!??
不……!!
阿纳斯塔西娅嘴角抽了抽,胡乱在脑海中把这个恐怖的选项拍掉,以免自己做出更加失态的举动。
总归最后是美美吃上了一顿饭,也就别纠结其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