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神

“他们说我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看透世事的眼睛，看透财运的眼睛，看透真形的眼睛......于是，神明带走了我的眼睛，让它永远能够看透一切.......”           ——《无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麻头婆就起床了，她摸索着拿上了床头放着的木拐，提着木桶出了门。

清晨的村子还处在沉睡之中，道路上还是一片漆黑，但对于麻头婆来说只是杵着拐杖就能走的事，她是个瞎婆子，早年时自己作为瞳女将眼睛“献给”瞳神，这么多年来，她练就了极为敏锐的听力和感知能力，即使是走夜路也比常人强。

麻头婆到了村头的水井边，她摸索着将水桶挂上去，摇动转轮让水桶降到底部打水，然后摇上来。

今天是村子里祭瞳女的日子，一般都是每隔几十年才举行一次，作为老一任瞳女的麻头婆等待这一天，已经有五十多年了。

在打了满满一桶水后，麻头婆放下水桶站在原地，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布囊，摸索着将布囊扔进了水井里。

伴随着水井下面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她一只手提着水桶，一只手杵着木拐回了家，没人知道她一个瞎老太婆是怎样提着一大桶水回家的，似乎也是她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才造就的本事。

将水打回来之后，粮房里传来一阵沙哑的咳嗽声，麻头婆没有理会，她走进自己的房里，坐在了落满灰的梳妆台前开始打扮起来，即使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是摸索着拿出粉盒抹上粉，擦上胭脂，穿上一身红色新衣，戴上满头的金银首饰，活像即将出嫁的新娘。

等到麻头婆杵着木拐从房间里走出来时，院子里正站着一个抱盒子的驼背婆子。

“人找到了嘛?” 麻头婆开口就问，她能够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

“找到了嘞，麻仙，从西村拉过来，要运几十里路，估计得等晌午才到。” 驼背婆子兴奋地说着，“恁是不晓得啊，虽是个傻妮子，还知道要离家了，不肯走，那力气大得之吓人，俩三个大男人塞了药才止住的嘞.......”

麻头婆没有细听驼背婆子说话，她面朝着粮仓的方向，仿佛能够看见里面的东西。

在等驼背婆子说完后，麻头婆用俩块铜板打发走了她，院子里再次恢复平静，麻头婆扔下木拐，颤巍巍地四处看了看，随即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到粮房门前，卸下门闩后推开了门。

伴随着门被打开，一股香灰的味道夹杂着浓烈的腐败味铺面而来，漆黑的粮房里没有一粒粮食，只有一个破烂的香案和一座空空荡荡的神龛，香案上是两个破盘子。

麻头婆向前走了两步，她踩到了什么软塌塌的东西，一些黏臭的液体溅到麻头婆脚上，散发着一股水果腐烂的味道。

“唉........ ” 麻头婆叹了一口气，抚摸着粗糙的香案，“恁看看........过去这么些年了.....这上好的果子也不吃........丢得一地都是的.........”

麻头婆蹲在地上摸索着，摸到一些还比较完好的贡果，便将它们放在香案上的破盘子里。

“很快就会来了，很快的...... ” 麻头婆一边捡一边自言自语着，“五十多年了........五十多年.......”

当麻头婆捡完最后一个贡果之后，似乎有蚊子在自己耳边飞动，麻头婆没有管这些，刚想往外走时，自己却忽然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紧接着，她听见身后，似乎又有几个贡果落了下来.......

麻头婆没有回头，她扶着门走出了粮房，刚想关门时，门却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砰”的一声关上了，一阵低语声从粮仓里传出来，传进了杵在原地的麻头婆的耳中。

到了中午，整个村子里锣鼓喧天，几个身着红衣的年轻后生抬着一架红轿子进村了，红轿的正前方，驼背婆子正抱着一尊洁白的神像在前面开路。

红轿子在村子里一路向前走，跟随的村民在沿路上撒满了红钱，每个红钱上都画着黑色的眼睛图案。

红轿队伍一直抬到了麻头婆家门口才停了下来，伴随着几个红衣后生放下轿子，驼背婆子怀里的神像眼部出现两道细长的裂痕。

“啊呀!” 驼背婆子惊叫了一声，几个年轻后生也跟着看过来，每个人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惊惧的神色。

还未等几人回过神来，伴随着一阵怪笑声，麻头婆家的大门被“轰”的一声打开，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媳妇发疯般怪笑着从门里面冲出来，在那披散着的灰白色头发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自由了!自由了!自由了!” 年轻媳妇兴奋地在众人面前手舞足蹈地跳着，随即飞快地冲出了家门口。

驼背婆子和几个年轻后还未反应过来，年轻媳妇便从几人身后跑过了，一瞬间便消失在了撒满红钱的路上，只剩下她渐行渐远的怪笑声与村子里的犬吠声。

“ 不好! 坏事了! ” 驼背婆子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一只手抱着神像，转身跑向轿子，一把拉开了轿帘。

轿子里坐着的，是穿着红衣，戴着满头金银首饰的麻头婆，暗红色的血液正从她紧闭的双眼中缓缓流出，冲散了她脸上的胭脂。

驼背婆子吓得后退了几步，在几人的惊呼声中，神像的裂缝里开始渗出暗红色的血液，染红了驼背婆子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