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时（九）

庄语迟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未婚妻会说出这种话。

他看了看庄寒雁，又看了看叶冰裳，心中满是委屈。

“我是你以后的夫婿，你怎么能这样不在乎我？”

“我们还没成亲呢，我想跟她做朋友是我的事，就像我没有约束庄公子一样，你也要大度一些嘛。”

庄语迟问道：“那你在意什么？”

少年耳尖漫上薄红，指尖无意识地碾着腰间荷包的流苏穗子。

叶冰裳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是落在心尖的羽毛，他喉结滚了滚，忽觉喉咙干得厉害。

这分明是张与三姐肖似的面容，可当她的眼尾染着春水般的笑意望过来时，他竟听到胸腔里传来花苞破开冰面的脆响。

“谁、谁要管你交朋友。”庄语迟偏过头踢飞脚边的石子，后颈却诚实地绷成倔强的弧度。

他盯着远处被风吹皱的池水，余光里少女雪色的裙裾正轻轻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只是你们站在一起……”

尾音被他咬碎在唇齿间，像是恼恨自己露了怯。

叶冰裳忽然俯身凑近，发间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惊得少年倒退半步。她指尖缠绕的银丝流苏在日光下晃出细碎星芒，正如同此刻他脑海中炸开的烟花。

庄语迟慌忙用广袖遮住骤然发烫的半边脸，却在袖底窥见她唇角噙着的笑意——比三姐院里的西府海棠还要清艳三分。

“庄公子在发抖呢。”她带着晨雾般湿润的尾音让少年脊骨发麻，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羞恼还是雀跃。

他梗着脖子将荷包穗子拽得死紧，浑然不觉月白云纹的锦缎已被揉出深色褶皱。

庄语迟突然恶狠狠地瞪向廊下看戏的三姐，却在转头的刹那瞥见叶冰裳被风吹乱的鬓发。

指尖比思绪更快地抬起半寸，又在触及她探究的目光时仓皇缩回袖中。他气急败坏地揪住腰间玉佩，仿佛这样就能堵住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悸动。

“我才没有！”少年拔高的声线惊飞了檐下的白翎雀，他盯着她裙摆上银线绣的缠枝莲，突然想起今晨特意换了新裁的竹叶纹锦袍。

这认知烫得他耳廓通红，连带着眼尾都染上薄绯，“叶姑娘若是无聊，不如去跟三姐学学女红。”

他分明瞧见她睫羽轻颤时像是落霜的蝶，却故意用鞋尖碾碎地上飘落的辛夷花瓣。当少女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掌心时，庄语迟猛地攥住腰间叮当作响的环佩。那些在唇齿间滚了许久的刻薄话，最终化作喉间含糊的咕哝：“要、要逛园子就快些走，日头晒得很。”

少年转身时发带扫过她肩头，却在十步开外偷偷放慢脚步。他数着青石板上两人的影子，当两道轮廓终于重叠的刹那，唇角翘起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弧度。这抹笑意在瞥见三姐促狭的目光时迅速凝固，化作鼻腔里重重地冷哼。

廊角铜铃被风撞出细碎的响，庄语迟踉跄着扶住朱漆廊柱，掌心沾了层薄汗。

他原是数着影子偷看她绣鞋尖上颤巍巍的珍珠，却不料被青苔滑了半步。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簌簌声，少女的沉香顺着风缠上他后颈，惊得他脊背绷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