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时（十）

“当心些。”叶冰裳指尖虚虚搭在他肘弯，说话时呵出的暖气拂过他耳廓。

庄语迟触电般甩开手，却在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眸时，喉头像是被塞了颗裹着蜜糖的酸杏。

他胡乱指着廊外开得正盛的芍药丛，声线绷得发颤：“这花……这花开得实在吵闹。”

叶冰裳慢悠悠折了支垂丝海棠，簪在少年微乱的鬓边。花枝压住他乱翘的碎发，倒显出几分雌雄莫辨的昳丽。

庄语迟刚要发作，却见她从袖中摸出个缠金丝的珐琅盒，里头躺着颗裹了糖霜的梅子，“澹州带来的盐渍梅，庄公子可要尝尝？”

少年盯着她染了凤仙花汁的指尖，忽而想起昨日三姐院里打翻的胭脂匣。

他别过脸去咬住梅子，酸涩在舌尖炸开的刹那，竟品出些清甜的余韵。

正待开口讥讽两句，忽见叶冰裳抬手替他拭去唇边糖霜，指腹蹭过嘴角的触感惊得他倒退半步，后腰重重撞上美人靠。

“你、你……”庄语迟攥着雕花栏杆的手背浮起青筋，眼尾洇开的水汽不知是疼的还是臊的。

“怪不得要嫁给我呢。”

话甫出口他便悔了，眼见着叶冰裳指尖蜷缩着收回广袖，鸦青睫羽在眼下投出小片阴翳。

庄语迟喉结急促滚动两下，忽然从怀里拿出羊脂玉禁步塞进她掌心，“赔、赔你的！”

玉珮上犹带着少年体温，缠枝莲纹路里还嵌着他素日把玩的痕迹。

他盯着自己绣了银丝暗纹的袖口，耳垂红得能滴出血来。远处画眉鸟的啁啾忽近忽远，少年攥着袖中最后一颗未化的梅子核，突然抬脚碾碎石缝里新冒的野草嫩芽。泛着酸意的声音裹着糖霜的甜，混着三姐压抑的闷笑声砸在青砖上：“那梅子……再给我两颗。”

发带末梢的金线穗子扫过手背，庄语迟佯装被日光刺得眯起眼。他始终不肯转过去看叶冰裳的表情，却将余光里她指尖拈着玉珮的弧度丈量了千百遍——那抹温润的白落进她掌心时，他分明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融成了潺潺春水。

叶冰裳的指尖在羊脂玉上摩挲出细微声响，像是春蚕啃食桑叶的动静。庄语迟数到第十七块青砖的裂痕时，终于听见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裹着澹州潮湿的海风，惊得他袖中梅子核硌得掌心发疼。

“庄公子可知在澹州，赠玉是要……”她故意将尾音拖得绵长，绣鞋尖碾过石阶缝隙里探头的蒲公英。少年猛地转身，发带缠着海棠花瓣扫过她肩头，却在看清她眼底潋滟水光的刹那，慌得将后腰玉佩穗子扯断三根丝绦。

“要什么！”庄语迟色厉内荏地提高声量，余光瞥见三姐提着裙摆往这边张望，急得踩碎两片新落的杏花。他胡乱抓起石栏外探进的丁香枝，硬生生折了半截花枝塞进她空着的左手，“赔、赔你的梅子！”

叶冰裳垂眸望着左手紫云般的花簇，右手玉珮被日头晒得发烫。她突然上前半步，惊得少年倒退着跌坐在美人靠上。庄语迟仰头望着她俯身时垂落的青丝，喉间像是塞了团浸过蜜的火炭，烧得眼眶都泛起潮意。

他的呼吸粗重，多了几分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