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恨他,我只是不想见他。但我相信他一定会善待帝家的后人。”
“善待?难道那些历经了丧夫丧子的妻子老母,仅得一道圣旨、几十贯银钱,这就叫善待?”
帝梓元知道洛铭西说的在理,可碍于剧情,她不能过多的表露对韩家改正的不满。毕竟,在任安乐那里,这些做法对于韩烨来说,早已足够了。可她不可能满于此,这种虚有其表的善待,怎么可能比得上八万性命?
掀开车帘,生硬地转移话题,“好像天色阴下来了,似乎要下雨。”
“梓元,你是帝家后人,你就应该有帝家家主当年翻云覆雨的魄力!”洛铭西并没有受到影响,厉声打断,他不想看到她这样颓废的模样。
另一辆马车,温朔看着车上温馨的布置,向韩烨揶揄着。他不希望两人今后的相处模式都那般生硬。又提起两人下江南的往事,一阵唏嘘。
“殿下和安乐姐携手破案、惩奸除恶,何其地默契啊!当殿下与万民的欢呼声中牵起安乐姐的手时,我又是何其地羡慕。您二人出生入死,情深义重,和当年的太祖与帝家家主比起来,也毫不逊色的!殿下,您心里明明是记挂着安乐姐的。既然陛下的罪己诏也下了,也答应迎回帝家的将士,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和好如初呢?”
温朔说着说着,声音也有些紧促,对于韩烨与帝梓元如今的局面,他是最不想看见的。
“因为她从来都是帝梓元,而不是任安乐。我宁愿她是靖南女水匪,宁愿她粗俗不堪不通文墨,我宁愿我曾经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女子任安乐,便是她的全部人生。”韩烨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有时候在想,这世界上要是没有帝梓元就好了。但其实可笑的是,帝梓元一直都在,而不存在的,是我放在心底的任安乐。”
车外大雨淅淅沥沥,冲刷着地上的泥土,留下大大小小的坑印。马车也不慎陷入其中,一时间难以继续赶路。
苑书苑琴撑着伞刚将消息传达给两人,就听到吉利传来休整的话。
见是韩烨邀请几人下车避雨,帝梓元本能地有些抗拒。尽管苑书苑琴知道她的想法,可情况特殊,只能建议她下车。看了眼洛铭西,他也赞同两人下车,帝梓元也不好再纠结什么。
直接起身接过苑书手中的伞,为洛铭西撑好,毕竟他如今的身子可是大不如前。洛铭西下车后便将伞握在自己手中,帝梓元也贴心地为他整理衣衫。身后的苑书苑琴两人共打一把伞,看着两人的相处,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但也有些担忧洛铭西的身体情况、
韩烨远远地看着两人亲昵的举动,神色落寞。
帝梓元搀扶着洛铭西走到一旁的小棚下避雨,尽管洛铭西多次说过自己并无大碍,可她总归还是不太放心。自己坐在距离韩烨最远的位置,目不斜视。
“洛大人,这春雨太凉,打在身上容易受风寒。你让帝大人稍微挪个位置吧。”看了一眼帝梓元的位置,知道自己说话她不会听,便将这番话说给了洛铭西。
洛铭西也看了一眼帝梓元,见她始终没有往棚内看,心中便也知晓了她的想法。更何况,她只是坐得有些靠外,雨并不容易落在身上。“无妨。我看这春雨也下不了多久,她既不愿过来,又何苦强求她。”
温朔感觉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忙找借口离开了。
帝梓元本以为坐在那里不会出事,可不曾想温朔刚离开半晌,狂风便将雨水吹了进来,下意识地伸出手阻挡。洛铭西也被吹得有些受凉,咳了两声。韩烨见状,挡在了帝梓元身前,不禁让她想起初遇时那场大雨,冷冷地说了句,“又是何苦。”起身坐到了洛铭西的身旁。
洛铭西从怀中掏出帕子,温柔地为她擦拭身上的雨水。“这么大的雨,让我想起我们在靖南的时候。”
提到这,帝梓元也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是啊。小时候经常下雨,你就会带着我在雨里一起奔跑,弄得满身都是泥巴。”这么说着,也便有了些许的感慨,年少的肆意洒脱,如今想来竟恍若隔世。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大的雨,才能浇灌出那么美的长思花。”
“等一切事成之后,我们回靖南不好吗?”抬头看向洛铭西,眼中满是恳切。说出这话时,帝梓元感觉头部一阵阵的刺痛,但多日来,她早已习惯了这股莫名的惩罚。
不经意间坠入帝梓元的眸中,令洛铭西有瞬间的失神。他本以为她会愿意留在京城,可看她的神情,这并非是一时兴起。“梓元,你知道我每次在翎湘楼听到外面的欢声笑语,我都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这京城可真好,文才会聚、歌舞升平。可我们靖南的百姓何时见过这样的日子?”
听到前半句,她本以为洛铭西会拒绝,可看这样子并非如此。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韩烨,毕竟他是储君,听到这话总归是会有所行动的。
洛铭西也注意到了帝梓元的视线,摇晃着起身,“韩烨,你知道青南山下埋的都是什么人吗?那些尸骨都是靖南百姓的丈夫、父亲、儿子、兄长。”
帝梓元看着洛铭西有些摇晃的身形,下意识地便想搀扶,可最后还是按捺住心中的担忧,让两人将话说开。
“他们守卫了疆土,都是铁血铮铮的好儿郎……”
“他们流血牺牲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叛国辱国的罪名,还有天下人的唾弃,最后连白骨都无葬身之地。”
“唯愿这八万帝家军,能因今日沉冤得雪,在九泉之下得到些许的安宁,也愿他们的亲人,因此略感慰藉。”帝梓元也在剧情的威胁下适时开口,毕竟韩烨如今处于两难的境地。否则,她还真怕自己又昏了过去。所幸这句话说完之后便没有了丝毫的不适。
“这十年,每一年到了帝家军的祭日,整个靖南都是白幡蔽天。每一年的年节之时,听不到任何人的欢声笑语。因为他们妻离子散、血脉断尽!你身为大靖的太子,你能想象你的疆土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吗?”
韩烨听到这话,眼眶渐渐湿润,也明白了洛铭西的深意。而帝梓元也知道,这番话洛铭西不只是对韩烨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对那个为韩烨心动的“任安乐”所说。
雨势渐渐转小,众人也重新回到了马车上。韩烨颓唐地靠在马车上。
温朔见状为他倒了杯茶水,出声安慰,“殿下,方才你被冷雨淋着,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殿下,十年的时间真的很长,或许,他们都已经拥有了新的生活,或许他们都在努力地……”
韩烨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洛铭西说得对,只要这些人还活着,他们就无法安心。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死在万里之遥的地方,只是因为皇家的权欲和私心!”
“殿下若是累了,就先睡会吧。睡醒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到了。”温朔清楚自己现在说什么韩烨也听不进去,只能将车上的毯子为他盖上,轻声说道。
“越是靠近青南山,我心里面就越清楚,纵使我穷尽一生,也无法站在她的身旁。我之前所有的努力、坚持、愧疚和弥补,甚至和她经历过的一切,在这八万条人命面前,都太轻、太可笑、太不值一提。”
另一辆马车内,帝梓元为洛铭西贴心地擦去身上的雨水。洛铭西也将暖炉递给了帝梓元,让她驱寒。
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其实方才那些话,你大可不必对他说。”
“但有些话,哪怕晚了十年二十年,他都应该听到。”
“你不只是说与他听,也是说与我听。”听到这,洛铭西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山楂,身体僵硬。“你将你所有的不甘心都说了出来,除了要一个公道和清白之外,你还要他们归还韩家欠帝家的半壁江山。”帝梓元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不带有半分偏见。
“难道你就甘心吗?如果现在我们回到靖南,我们就算再等十年,十年之后难道靖南的百姓就能过上安乐的日子吗?你姓帝,你应该是那方水土的庇护者。”
“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想要夺天下的话,必然除了战争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办法。天下大乱,靖南亦会大乱,你让那些无辜的百姓如何苟活?你不甘心的时候,你可有想过那些无辜的普通人吗?”
“可韩家执掌这江山十年,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他韩家早就没有执掌江山的资格!韩仲远也不配做皇帝!”
“韩仲远不配,但是大靖的储君可以。他重百姓,讲情义,胸怀天下、心系苍生,我相信他,定会再创一个清明盛世。”说完将暖炉强行塞到洛铭西手中。
想了想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如若江山被归还,谁来执掌?身为皇帝每天处理诸多公务,有那时间我还不如游山玩水呢!”
听到这话,洛铭西原先紧锁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帝梓元也注意到了这点,伸手抚摸着洛铭西的眉梢,开口调侃,“我知道你是觉得罪己诏起不了多少作用,可你换角度想想,韩仲远那般骄傲的人、九五之尊都承认了错误,不也说明咱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吗?虽然对那些家属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
洛铭西一把拉住帝梓元四处作乱的手,紧紧地扣在手中,任帝梓元怎么挣扎都无用,也打断了她说话的节奏。明明是个病弱美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还不待她继续思考,自己就被洛铭西拽入怀中。冰凉的触感从嘴上传来,令帝梓元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现在就算想开口说些什么,也没办法开口了。
他的吻霸道而又隐忍,似是对帝梓元先前说的话的惩罚。明明拿着病西施的剧本,可一进一退之间侵略意味十足。帝梓元很快便招架不住,任洛铭西肆意妄为。
待两人分离之际,帝梓元的唇上闪烁着晶莹,眼眸中也起了水雾,久久不能回神……
——
我在写什么啊,老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