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3已经跑没影儿了。
Kavin英英。
Kavin眼皮未抬,只是情不自禁地又亲了一口,然后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
像是得到了什么稀罕物的孩子一般,抓紧不放,神情更是乖得不像话。
Kavin的唇比之以往凉了些。
司英睫毛微颤,整只手都被他抱着,兀地一个激灵,电流顺着相接的肌肤流通,爬上她的四肢,最后汇聚到心脏,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涛。
而Kavin被抽了骨头似的,脑袋侧着,阖上眼皮,享受肌肤相贴带来的颤栗,还很舒服的哼咛了一声。
司英无言地纵容着他。
她心里堆积着很复杂的情绪,一时连自己也搞不懂。
毫不掺假地说,她在答应Kavin的告白之前都从未考虑过他。期间,或许有过那么一点点感动,但那对她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或许荷尔蒙作祟吧,在他几乎要将她勒入骨血的时候,热意上头,答应的话就那么脱口而出。
既然都答应了,那她便试着当一个好女友。
她给得起,
自然也能随时收回来。
试错了就认,再坏的苦果她都受着,反正她有承担错误的底气。
反正,她性子生冷,想来也不会真的付出多大感情。
那些温柔体贴,是她将人暂定在亲近关系范畴后给的一项福利待遇。
那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远在千里之外的她如此心神不宁?
为什么在看到他生命垂危的时候,她会想疯狂地报复,想掀了所有与之关联的人?
不迁怒,那只建立在Kavin活着的基础上。
……这场感情里,沉沦的不止有一个人。
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她看待世间的视角不悲不喜,不过是因着良好的出身,她没那么多机会去体验那些忧思悲恐、贪嗔痴欲。
就算再了无生趣,她也从未想过放弃。
但这几天里,她有过厌恶,甚至是仇恨这个世界的瞬间。
她不要多年之后再千里迢迢地来泰国就为了给他上柱香,站在他冰冷的墓碑前说一堆怨怼的话。
也不愿带着短暂得可怜的回忆度过余生。
对悲剧的想象停留在ICU拔下的器械里。生命体征平稳,转到了可以坐在他身边说话的病房。
白色纱帘垂落,慢悠悠地荡过光影浮动的地板,窗外天空蔚蓝,晶莹的茉莉在清风中微微颤抖,像一幅色彩饱和的油画。
「制作花环,首要的就是专心。」
惩罚她的心不静,针尖无情地刺破指腹,开了豁口,那些强压在心里的泪水似乎找到了宣泄,化做血的模样冒出。
Kavin亲吻的动作一顿,像是发现了那个小得不能再小、早就愈合的口子。司英的手白嫩滑腻如脂膏,指端细微的红点被他放到眼前瞧了又瞧,眉头皱起,眼底划过一抹心疼。
……他分明说过自己不喜欢小题大做。
爱人一点微乎其微的小伤都能让对方心揪一瞬,那她呢,刚才医生检查的时候,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只要一想,那种念头就像穿花的针,刺得心脏发疼,迅速带走脸上的血色。
司英另一只手轻轻梳着他有些交错的额发,动作比过窗的风还温柔。
司英做噩梦了吗?
她捕捉到了他刚醒来那瞬的古怪情绪。
一个低着头,眸光如山涧清浅甘冽的溪水,一个回望着,是被扰起波澜的深海。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都不浓烈,但有脉脉温情流淌。
Kavin倏地笑了,虚弱的唇色像是抹了一把灰。
Kavin以前做梦的时候不愿醒,刚才却拼了命都要醒过来。
他的声音很轻,冷淡调笑的口吻,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接着嘴角又笑得更开了些,不着痕迹地转移着话里的重点。
Kavin我在梦里好像闻到了茉莉花的味道。
Kavin我顺着花香去找,
Kavin怎么也找不到。
Kavin然后,我就听见了英英在呼唤我。
将那段胆寒的经历润色了一番,像是在讲述什么童话故事。他脸上带笑,眼底掩着后怕,似又掠过了令人心惊的偏执。
但他的目光依旧被深情的糖衣包裹。
状似无意地一问:
Kavin我就知道,英英肯定会来找我的。
Kavin对吗?
不同于他面上的云淡风轻,握着司英的手顿时又紧了几分。
糖衣里装的是苦涩。
梦境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真实的反映了,面对她的离开,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司英凝望穿了他眼底的阴郁和死寂,似乎从瞳孔那不甚清晰的倒影里,看见了一个蜷缩成一团,安全感尽失的小孩。
她心底某处猛一抽动,秀致的眉间似是飘起了雪。
不去深究他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
只是低下头,轻轻的,柳叶拂过湖水般,在他唇间印了一个吻。
司英我在找你,
司英我一直在找你。
司英所以,请回到我身边。
……什、什么?!
Kavin诚惶诚恐地看着她,极绚丽的笑容,似从最深沉的无尽之渊绽放开来的曙光。
刺眼得几乎要落泪。
他感觉整个人沐浴在盛大的光雾里,眼神凄迷,却是不再荒凉,热意翻腾,温柔的嗓音继续传入耳蜗。
司英不要找不到我,也不要从我的梦中消失。
司英我爱你。
司英——留在我身边。
霎那间,鲜花开遍荒原,松林四季长青。
生生不息。
她软腻的声音犹如滋润万物的雨。
浇得他心尖颤。
但浑身灼烫,奇异地升起了燎原的火。他难捱地抓紧了她的手抱着,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他的浮木。
「L'amoureux pantelant incliné sur sa belle,
A l'air d'un moribond caressant son tombeau.」
——情郎俯在美人身上气喘吁吁,
——好像垂死的人抚爱他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