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溪的街面上人来人往，各行各业的小摊贩叫卖声不绝，只吸引着过往的客人。
今日出来正巧是赶集的时间，纵是清早，也是一派烟火的热闹熙攘景象。
程仁清带着帅家默上街是要雇辆马车去那嘉善寺的，凌刃说陆嫣然在那儿留了些东西，再看看帅家默这几天那一脸失了魂的模样，干脆就借着去寺庙请人“做法事”的由头，带着这算呆子，哦不，现在也可以说是“情呆子”，去那儿找找魂。
程仁清本来想着这帅家默虽然呆些，可这么大了怎么着也丢不了吧，就把人放外面他自己进去店里和人家伙计雇车，结果一出来就发现本来应该在门口站着的帅家默不见了。
“帅家默！”
“帅家默！”
“帅家默！”
程仁清四处找人，最后还是让他在不远处的一家小摊前把人给找到了，他找到人的时候，那帅家默不动也不说话，就盯着那摊子看，估摸着要不是他来了，那摊主现在都直接拿着鸡毛掸子赶人走了。
程仁清给那摊主道了歉，又看着帅家默，皱眉问到：“不是说了让你站在门口等我吗？”
“我等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又真诚，再仔细看看，还觉得有些可怜。直把他接下来要数落的话给噎了回去。
帅家默回答了程仁清的话，也不说他为什么离开车行到了这，仍继续着刚刚的动作，不动也不说话。
程仁清顺着帅家默的目光看过去，瞅见那摊上卖的东西，“算筹？你想买？”
摊主及时抓住了商机，忙带着笑给客人介绍：“两位爷您看看，我家这些……”
帅家默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爹！我想要这个！”
程仁清忽被个小孩儿撞了个踉跄，再抬眼去看时帅家默已经走了。这个时候他再去看那小摊，就被那小孩儿手里拿着的咚咚响的拨浪鼓给吸引去了目光，没过一会儿，就又来了一个小孩儿……
家默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那里，只是那些小孩儿好像都很喜欢那个地方，他看着看着，也就在不知不觉间走到那儿去了。
程仁清回到车行门口，就瞅见人又是一脸失了魂的模样，只是低着头看着他手腕上的那两条红豆手串，陆嫣然的那条，还是在他昏迷的时候，丰宝玉去县衙的那堆“证物”里要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丰宝玉还捂着屁股，是被毛攀凤以妨碍公务的由头打的。
程仁清心下叹了口气，走近人身边儿问：“看了那么久？怎么也没想着买一个？呐——”
家默知道是程仁清过来了，紧接着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咚咚响的拨浪鼓，朱红色的，他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勾了起来，眼里也有了些光亮，但也只一瞬，很快就又低垂下眉眼，连那微笑也添了些悲伤的余味。
他摇摇头，对程仁清说，“不用了，谢谢。”
“唉？”程仁清疑惑，也想问为什么，可一看见对方那失了魂的样子，就把拨浪鼓收了回去，这时候伙计把马车给他们弄好了，他也就看一眼那“情呆子”，转了转那拨浪鼓，吸引着人的注意，颇有些无奈，偏不忍苛责，只能叹口气说，“走吧，给你去寺庙治病找魂。”
家默进了马车，程仁清在外面赶车，咚咚咚的声音时不时能传入他的耳朵，他就倚靠在那车厢壁上，闭着眼，那声音愈发清晰，眼前娘子的面容也愈发温柔，曾现于他昏迷梦境中的那些画面也又浮现出来，温蔼的，轻柔的，宁静的，枇杷树下的一切都令他心动，在那棵树下，有他的嫣然，他的嫣然是在笑着的，手里拿着的拨浪鼓咚咚响着，树下的摇篮里传来啊啊呜呜的婴儿软语，两条白白胖胖的小藕臂努力伸着……只追着那拨浪鼓的穗子……
他不由弯了嘴角，同样的弧度，他在他爹的脸上看到过，可他再睁眼，依旧是车厢壁……
那弧度便又消了下去。
明明，他告诉过自己，不该去想的……
因为他很害怕，也很担心……
如果……
如果……
如果孩子没有了，嫣然一定会伤心难过更会自责万分……他不想她那么痛。
那么只要他不去想这件事，更不去提这件事，他只要表现的无所谓一些，没那么在意，他的嫣然会不会就没有那么难过？也没有那么自责？
他只想她好好的……只要她好，他怎样都无所谓。
“咚——咚——”
寺庙的钟声悠扬洪亮，山间有飞鸟惊起，程仁清停下马车，也敲了敲车门，“到了。”
车里的帅家默听见了就下了车，直接略过了他。
“欸？”程仁清疑惑了一下，不由在原地小声言语，“怎么这呆子眼睛还红了……”瞥见那拨浪鼓，他也只能摇摇头又叹叹气，罢了，还是看看那陆嫣然给这呆子留了些什么吧。
他也算能理解帅家默如今的心情，毕竟当初他失去云娘……也是浑浑噩噩终日失魂落魄……
只是这帅家默如今，倒比他要多那么一层“失子”的隐痛……希望这陆嫣然，一切安好吧。
佛前烟雾袅袅，梵音念经声入耳，这嘉善寺他也是添过不少香油钱的，自有熟识的僧人，他上前与寺中僧人问话，随后就有一位小师父被叫出来，不多会儿又不见了，再出来时，那小师父手里便多了个锦囊。
“两位施主，请随贫僧来。”
他同帅家默一起，跟着那小师父来到一处幽静的小佛堂。
小师父又问，“敢问，可是帅施主？”
家默点了点头，“我是。”
随后小佛堂门被推开，有淡淡檀香缓缓沾染上衣襟，程仁清看着忽而不动了的帅家默，想要说些什么，又在看见那佛堂内的景象时，适时缄默。
家默一时立在了那里，再难前行，这就是嫣然来这里的原因嘛？也是让他来这里的原因嘛？
不需要那么多的言语……他只看着这佛堂上满目的牌位画像与明灯，就明白了她……
佛堂里的，是他与她的父母。
他看着那往生牌位上的字，与他记忆中无有差别的画像里的容颜，还有那长明灯的光……
他明白了她的为难，也懂了她的不得已，更是为她伤心疼惜。
她曾经安慰他的话，都一瞬入耳，那些说给他的话语，未尝不是对她自己说的……
【“不是你的错……你那么小，又知道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可还是会自责的吧，自责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后埋怨自己……”
“因为，好似只能埋怨自己……就这样将旁人的言语记下，给自己戴上一副枷锁，将自己压的喘不过气来……”
“可这……是不对的……”
“我们记得的那些过往，并不是我们的过错……”】
“先前，陆施主就宿在这小佛堂里，抄经，祈福，供香。还有这个……”
小师父蹲了下来，将锦囊递给跪在蒲团上的家默，家默接过，听着小师父的话，也慢慢解开锦囊。
“这是陆施主为她腹中胎儿求的长命锁，已经开过光了，陆施主说，等孩子的父亲来了寺庙，就把这锁交予他……”
“施主？”
“阿弥陀佛……”
小师父一时不再言语，程仁清也没有说话，二人安静离去，又关上门，只听得门合起的一瞬，哭声渐起……
家默早已在拿起那长命锁的时候，就红了眼眶，泪花也忽而聚起，那银锁很小，在他掌上躺着，冰冰凉凉的，那小师父的话入了耳，他的脸上就有了一滴冰凉，那是从他眼睛里跑出来的，他只觉一颗心都被揪着，让他痛的不行，他只能慢慢地将自己蜷成一团……
后来门被关上，他记忆里娘子的声音也随着门关上的声音而渐渐清晰，就像娘子在他身边一样。
【“觉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也是可以不用忍，可以哭出来的……”】
觉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也是可以不用忍，可以哭出来的……
于是他紧握着那长命锁，哭出了声音……
哭完后，他在那蒲团上坐了很久，看着画像里的爹娘，还有岳父岳母，他给他们磕了头，也做出了承诺，一个，一定要和她一起归家的承诺。
等程仁清再看见帅家默，对方除了眼睛红点儿，已经不再是那失了魂魄的模样，只是一出口，就是：
“程仁清，我要去找嫣然！我要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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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一章应该和下一章连着的，可是下一章还没码，现在我写完这章也快凌晨两点了，就先发出来吧，免得你们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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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真的很重要！感谢！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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