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沭每年秋天都会把葵花籽从向日葵上摘下来。
我还小的时候,他就会托我哥云朝榕照顾我,其实我哥也没有大我几岁,只是当我还在地上爬的时候他就已经能跑了。
等我能跑了,云沭才舍得带我一起去摘葵花籽。
我够不到花盘,云沭就会抱着我去摘,每次我扒了几颗下来就烦了,但是我喜欢云沭抱着我。
我会一直这样被他抱到中午,但到下午我再向他伸手的时候,他去收瓜子了。
我只好坐蹲石凳子上看他,有时候会爬上石桌打起吨来。
村里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们会把向日葵的花盘从它的脖子割开来,再把身子从土里扒出来。
没有葵花籽的花盘和根茎一并被随意丢在路边。
路上的人走来走去也就把这些根茎压进了土里,做了来年向日葵的营养剂。
那些瓜子被每年都来的那个背背篓的老婆婆一袋一袋买走,大家都叫她秋婆。
但是云沭收的葵花籽从来不卖给她。
等别家的向日葵晒干,云沭已经把后院的葵花籽全收完了。他会把一袋葵花籽用肩扛着,送到镇上去。
云沭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小袋葵花籽,我闻了闻,很香,带着淡淡的红枣味儿。
他把瓜子的壳剥开,将里面白色的仁喂进我嘴里,我嚼了两下,香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他告诉我这是炒瓜子,还是伴着红枣炒的。
有一年秋天,我看着云沭的汗滴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想帮忙的心一刻也按耐不住。
我把向日葵捏住折下来,用镰刀砍断了花盘。等云沭发现我在干什么时,后院的金黄已经被啃了一小片。
那是我第一次见云沭生气,第一次见他的眉眼间布满戾气,第一次见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杀掉。
那之后很多天我都没有见到他,他把我关起来了,关在我哥的卧室,给我送饭的也只有我哥。
我知道云沭是怕他一看我就要把我掐死,所以才肯见我。只是我从来都是睡在云沭怀里的,我哥让我睡床,我只是怔怔地摇头。
我靠在墙角,这个姿势维持了很多天,没有挪动一分,饭也没有吃。
我听见我哥去向云沭求情,但云沭只是用淡淡的声音说:“别管她。”
后来我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按住我的嘴给我灌汤。
温热的液体流进喉咙,我把他推开了,汤洒了一地。我使劲抠着喉咙,想把汤吐出来。
云沭他肯定是看不得我死的,我很快,很快又可以见到他了……
因为很多天没吃东西,我干呕起来,又把脖子抓出了很多血痕,鲜红色在灯光下反射进云朝榕的眼睛。
他看着我发疯般的动作和脖子上的血渍吓坏了,他猛地推开门跑出去。
他应该是去找云沭了吧,我嘴角勾出一个病态的笑容,眩晕感袭来,我感觉头砸在地板上的疼痛感,笑意却未减半分。
但当我再次醒来,我并没有看见云沭,只看见了趴在我手边的云朝榕。
右手有些冷,我抬起来看见一根针扎在手背上,心仿佛坠到了谷底。
我摸了摸脖子,上面裹了一层纱布。
云沭好像真的不想见我......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有个女人从推开病房的门走进来了,她见我醒来便走过来给我说。
“云冬夜是吗?因为你们需要上学,所以你父亲托我照顾你们两个,以后你们就住在我家。”
我的失了神,眼神空洞。
云沭真的不要我了,在我十二岁这年没有红枣味儿炒瓜子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