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天际染成一片熔金，却暖不透沈素舟身上的寒意。他扶着魔域结界边缘那座黑曜石城堡的门柱，月白道袍早已被血浸透，狰狞的伤口在布料下若隐若现，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脏腑的剧痛，仙元耗竭如风中残烛，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石门“轰隆”一声向内开启，萧憬焕立在门内，玄色魔纹长袍曳地，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束着，周身萦绕的魔气虽淡，却自带一股慑人的威压。看清门外那人时，他那双总是覆着寒霜的凤眸骤然一凝——这是正道寄予厚望的“素心剑”沈素舟，是无数次在阵前指着他鼻尖骂“邪魔歪道”的修士，此刻竟像片破败的叶子，随时会被风吹垮。

沈素舟望着他，干裂的唇瓣动了动，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对不起……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萧憬焕盯着他心口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那剑气凛冽，分明是正道嫡传的“裂穹式”，绝非魔族功法所致。他沉默片刻，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淬着冰：“沈素舟，你倒是会挑归宿。”

他侧身让开去路，黑袍扫过冰冷的石砖，“你以为死在我这魔域，就能让那些名门正派赞一句‘至死抗魔’？好留个流芳百世的名声？”

沈素舟没力气反驳，身形一晃，直直向前倒去。萧憬焕眼疾手快地伸手捞住他，掌心触到对方滚烫的血和冰冷的皮肤，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城堡深处的暖阁里燃着银丝炭，暖意顺着地砖漫上来，却驱不散沈素舟骨子里的寒。萧憬焕将药箱重重搁在案上，瓷瓶碰撞声刺耳。“脱了。”他背对着沈素舟，声音冷硬如铁，可转身时，手里已多了块干净的软帕，浸了温水递过去，“先擦擦脸。”

沈素舟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布料的温热，愣了愣才慢慢拭去脸上的血污。萧憬焕已取了伤药，是魔域特有的“回魂膏”，暗紫色的膏体泛着微光，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却因含魔气，向来被正道视作禁物。

“脱道袍。”萧憬焕又催了句，语气依旧不好，视线却避开了沈素舟的伤口，落在窗外那株半死的梧桐上——那是百年前沈素舟硬塞给他的“净化灵植”，说能压一压魔域的浊气，如今竟还苟延残喘着。

沈素舟咬着牙解开道袍系带，伤口被牵扯，疼得他闷哼一声。身后传来倒药汁的声响，下一秒，带着微凉气息的药膏擦过伤口，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点痛就受不住了？”萧憬焕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嘲弄，“你们正道标榜的风骨，就这？”

药香混着淡淡的魔气在暖阁里弥漫，萧憬焕一边用玄蚕丝布仔细缠紧伤口，一边低声道：“等着吧，等你伤愈，我便昭告三界——他们捧在手心的素心剑，是如何弃了正道，蜷在我这魔头的地盘苟活。你毕生信奉的正义，在性命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他嘴上说着刻薄话，手下的力道却愈发轻了，缠布时特意避开最疼的地方，末了还往炭盆里添了块银炭，“夜里冷，伤口别冻着。”

暖阁的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沈素舟望着他垂落的墨发，恍惚想起百年前仙门大比后，他在山涧溪边捡到过一块被遗弃的墨玉，玉质温润，却总被人嫌带着“浊气”，正如眼前这人。那时他仗着修为高，硬要萧憬焕收下玉坠，说“魔亦有心，何惧浊气”，如今想来，倒是自己先破了“正邪不两立”的执念。

或许仙魔之隔，正邪之分，本就没那么多非此即彼的道理。就像此刻暖阁里的光，既照亮了他的狼狈，也映着萧憬焕眼底藏不住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