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李舜娟坐在藤椅上，目光涣散地落在窗外的不知何处。绿萍躺在医疗床上，露出的一截雪白小腿上扎满了银针，映着窗外的日光微微发亮。
“妈，你今天怎么不和其他人聊天？“绿萍转过头，看到母亲沉默的侧脸，要知道往常舜娟可是活跃病人家属中的一员。
舜娟的手指微微蜷缩：“没什么好聊的。”
“你……还好吗？” 绿萍的声音轻飘飘的，却重重地敲在舜娟的耳中。
好么？不好吧。
虽然早就意识到会离婚，但真的到了下决定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二十多年的生活习惯早已经融为骨血一般的亲情，岂能说变就变呢！
舜娟微微点头，转头看向绿萍，眼神里透着几分无力：“我知道，不应该再想你爸爸……“
她顿了顿，似乎是不愿说下去，可最终还是轻声开口，“可是，好像无法控制一般，就是会想起他。”
绿萍眼神闪了闪，所以说女人不管钱多钱少一定要有工作，千万不要成为全职的家庭主妇，不是歧视，相反数据显示家庭主妇明明是一项很复杂，家庭贡献最大的位置，偏偏为很多人似有似无的忽略了。
就像舜娟，二十多年的不工作，几乎和社会脱节，已经把她自己的世界无限缩小，如今丈夫要离婚，孩子的背叛，无形中已经让她开始怀疑自己，被动重塑世界的过程，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舜娟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绿萍的眉头微蹙，银针在灯下闪烁：“妈，也许婚姻里的问题大家都有，但出轨一定不是你的问题。”
“可我实在不甘心，沈随心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我输给她？“
“但赢过她重要吗？”
绿萍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在乎你的人，缺点也是优点，不在乎你的人，优点也是缺点。关键是要走出这段无望的婚姻，早点解脱。”
舜娟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被刺痛了。“可我在意。“
在李舜娟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里，就是要把这些都做到最好。
二十一年前输了，她用家世和孩子勉强挽救了婚姻，可是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二十一年后，再次输给沈随心。
若是输给别人，李舜娟都没有如此挫败，她可以说汪展鹏花心滥情无可救药，可为什么纠纠缠缠偏偏还是同一个人呢，难到要她承认两人是真爱么，那她这个妻子岂不可笑又悲哀？
不然，汪展鹏为什么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不喜欢，非要揪着四十多岁的沈随心不放呢？
医馆里传来老中医缓缓走来的脚步声，绿萍收起了声音，静静地看着母亲。
老大夫推门进来看了看绿萍的针，笑眯眯地说：“再过十五分钟就能起针了。”他的目光在母女俩脸上扫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治疗走出医馆，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显得那么忙碌有目标，舜娟突然停住脚步说：
“绿萍，你说，若是二十一年前，我没有那么固执，一发现你爸爸出轨，就和他离婚，今天……会怎样？”
会怎样？
“若是那样，我猜妈妈应该会带我回到外公外婆身边吧！”
舜娟愣住，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仿佛在记忆中搜寻什么。“呃……应该是吧。”她说得很慢，仿佛怕惊醒了某种力量。
绿萍的嗓音也低了几分，“那，外公外婆应该很高兴，妈妈今天也不会对他们如此愧疚。”
舜娟抿了抿唇，眼神黯淡了几分。是啊，她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父母。
“然后，妈妈应该重新组建了家庭，不过这次有外公外婆的插手，加上前车之鉴，应该是门当户对的组合，不说夫妻恩爱，至少相互尊重相敬如宾，说不定又添了一两个孩子，也许是男孩，也有可能是女孩，一家几口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舜娟低下头，喉咙发紧。“平平淡淡……”她喃喃自语，眼底泛起一层水雾。
她从小要强，拼尽全力想要一个完美的家庭，可如今才明白，最真切的愿望，不过是一家人平淡生活。可惜，她拼尽全力抓紧的幸福，却是汪展鹏拼命想挣脱的牢笼。
“妈，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二十一年前，你真的和爸爸离婚了，你觉得他会怎样？”绿萍的音调微微上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紫菱不是说，沈随心是你爸爸心心恋恋二十一年的最痛么？”舜娟的声音有些沙哑，话语里透着一丝隐约的火气。
“呵。”绿萍轻笑一声，眼底讽刺溢于言表，“妈，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叫‘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而且，白月光和朱砂痣的故事，相信你也应该不陌生才是。”
舜娟皱眉，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可身在局中，执念缠身，无力挣扎。手指有些发颤，嘴唇动了动，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若是当初，你选择洒脱的放手，真让爸爸和以打工为生的穷学生走到一起，他们是什么结果？”
无非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罢了。
舜娟沉默半晌，轻轻摇了摇头。“你爸爸，很清高……财富欲不强……”
“是么？”绿萍嘴角的嘲讽更加浓郁，“所以爸爸一贯喜欢紫菱不着调的白日梦，俗称‘一帘幽梦’。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没有生存的压力，就想要心灵的契合，灵魂的伴侣。
可若是妈妈你选择放手，爸爸和沈随心在一起，没有岳家的关照，没有妻子嫁妆的支持，人脉关系更是想都不要想，沈随心的情况对丈夫的事业一点帮助都没有；
那个时候，白月光的眼泪还值钱吗？柔弱无助还值得怜惜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