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觉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旧城区的屋顶上。得知沈臻芊得救，沈铭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指间夹着的香烟燃到了过滤嘴，烫得他猛地一颤，烟灰簌簌落在面前摊开的追踪器上

那枚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物件在台灯下泛着幽蓝的光，像一只嘲讽的眼睛，盯着他布满血丝的瞳孔

他想起下午在宋词包里翻到它时的情景——帆布包随意扔在沙发上，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黑色的线。鬼使神差地伸手掏了出来，指腹触到冰凉的外壳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疼。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宋词看他的眼神里有哪怕一丝真心，幻想她递过来的热咖啡、深夜发来的“晚安”信息，都是卸下防备的依赖。可这枚追踪器，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用自欺欺人筑起的堡垒

“呵……”沈铭川低低地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Q说要斩草除根，是他一直掩护着她，跪在地上，用额头磕着水泥地，求Q留宋词一命“她什么都不知道，”他当时说，“留着她，或许能当诱饵”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诱饵，是他在黑暗里抓着的最后一点光

在Q面前替她圆谎，甚至把物流代码透露给她时，心里想的都是“她会和我统一战线”却没想到，这束光从来就没为他亮过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宋词发来的微信：“川川睡了吗？明天交易要小心呀”后面跟着一个乖巧的猫咪表情包

J盯着那行字，指关节在屏幕上按出青白的印子。多可笑，她还在演，用那套温柔的把戏哄着他往陷阱里跳。他猛地将手机砸在墙上，塑料外壳裂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凌晨三点，Q的秘密据点里弥漫着雪茄和皮革的味道。沈铭川推门进去时，Q正坐在雕花红木桌后，用仅有的右手擦拭着一把左轮手枪。她穿着黑色丝绒旗袍，断臂的袖口用金线绣着半朵山茶，烛光下，那朵花像凝固的血

“说吧，”Q头也没抬，声音像磨过的刀，“什么事值得你这个点来打扰我”

沈铭川将追踪器拍在桌上，金属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简泽明和宋词在联手查我们，”他的声音沙哑，有种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汹涌“证据我都找到了。宋词一直在骗我，她根本就不爱我！”

Q终于抬眼，目光落在追踪器上，又缓缓移到J激动得发抖的脸上。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厌恶的笑：“废物”

两个字像冰锥，砸在J的心上，“早就告诉你，别被女人迷惑。感情这种东西，是最没用的枷锁”她放下枪，指尖划过桌面的纹路，“既然他们想找死，那就成全他们。明天的交易，改成陷阱，你去做，亲手让她在绝望中重生”

“陷阱？”沈铭川愣住了，“那货……那些货都是从金三角运来的，损失太大了！”

“货不重要”Q的眼神骤然变冷，像西伯利亚的寒风，“重要的是，让简泽明和宋词，还有那些碍事的警察，有来无回”她抚摸着断臂的袖口，那里空空荡荡，却仿佛还残留着十几年前自断手臂时的剧痛，“我从地狱里爬出来，等了这么多年，布了这么大的局，绝不能在最后一步出差错。当年商会那些人让我失去一切，我就要让所有想阻碍我的人，都陪着我一起下地狱”

沈铭川看着Q眼中翻涌的狠戾，突然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他一直以为自己是Q最信任的手下，是她复仇之路上的左膀右臂，可现在才明白，在她眼里，他和那些被毒品毁掉的人一样，不过是棋盘上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他想起宋词每次对他笑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疏离；想起简泽明看他时，那种带着审视的、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原来所有人都在演戏，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沉溺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

“我知道了”J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他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在这个充满背叛和算计的世界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哪怕是作为一枚棋子，也要在被弃之前，看看这场戏的结局

离开据点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J站在巷口，看着远处的窗户，那里还亮着灯。他想起宋词和他一起滑雪时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心里曾涌起过一丝奢望——或许，她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可现在，那点奢望像被追踪器刺破的气球，“啪”地一声，碎得彻底。J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火苗在晨风中摇曳了一下，映亮他脸上混杂着痛苦、怨恨和疯狂的神情。他将打火机攥紧，直到金属外壳烫得几乎灼伤皮肤

“宋词，”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骗我，我不怪你。但你不该和简泽明一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冰冷的叹息，“明天见，到时候，你就知道，背叛我的代价，是什么了”

晨雾渐渐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城市。沈铭川的身影消失在雾中，像一滴墨融入水中，只留下满手的冰冷和眼底燃烧的、近乎毁灭的火焰。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对面楼顶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透过望远镜，将他刚才的神情尽收眼底。简泽明放下望远镜，脸色凝重地对身边的宋词说：“他发现了，Q那边肯定要变卦。明天的交易，会很危险”

宋词握紧了手中的微型对讲机，指节泛白，却异常平静：“我知道。但我们没有退路了”窗外的晨雾中，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