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行

晨雾裹着秋意，将新能源汽车博览会的玻璃幕墙晕成一片朦胧。沈臻芊站在展厅中央，指尖掠过玻璃展柜里泛着冷光的固态电池样品，身后的电子屏正滚动播放着弦月投资的最新财报——这家由她一手从废墟里扶起的投资公司，如今在新能源领域的布局已覆盖十七个国家

“沈总，星行集团的人到了。”助理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手里的平板电脑上，托马斯的名字旁标注着一行小字：亚洲区负责人，沈子昂慕尼黑大学同窗

沈臻芊转身时，发梢扫过西装领口的珍珠别针，那是她接手弦月时，父亲留下的一件东西。“让技术部把光伏储能基地的三维模型调出来。”她的声音平静，只有宋词注意到她捏着平板电脑的指节微微泛白——三年前那个雪夜的寒意，似乎总在这种时刻顺着血管爬上来

那时弦月还叫“沈氏投资”，沈子昂卷走核心资金后，留下的只有满室狼藉和一份被冻结的新能源项目合同。她为了保住德国工厂的生产线，在雪地里等了七个小时，最后看见沈子昂搂着金发秘书从车里下来，皮靴碾过她递过去的合同，笑声像冰碴子扎进骨头里：“姐姐，资本市场不是过家家，你那点可怜的坚持，迟早要被碾碎。”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托马斯正用钢笔敲着一份文件。“沈小姐，弦月投资的财务报表很亮眼，但贵公司控股的电池厂，循环寿命数据似乎有问题。”他推过来的文件上，未公开的内部测试记录旁，赫然是去年被沈子昂逼走的技术副总监的签名

沈臻芊指尖点在文件抬头的水印上，忽然笑了。她抬眼时，目光扫过托马斯身后的沈子昂——他今天穿了件驼色大衣，腕上的腕表和三年前雪夜所见的那只一模一样。“托马斯先生，这份数据来自零下二十度的极限测试，我们的产品说明里明确标注了适用温度范围。”她话音刚落，宋词已将一份行业周报放在桌上，头版正是大众上月因电池过热召回三万台车的新闻

沈子昂嗤笑一声：“姐姐还是这么会避重就轻。弦月能拿到星行的订单，靠的恐怕不是技术，是某些见不得光的操作吧？”他刻意加重“弦月”二字，仿佛这两个字是什么耻辱的烙印

沈臻芊没看他，调出弦月在非洲的光伏储能基地规划图：“大众在欧洲的充电网络需要稳定的储能支持，我们在肯尼亚的基地能提供每度电低于0.3欧元的成本，这比贵集团现在的供应商低17%。”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托马斯微变的神色上，“至于沈先生说的‘操作’，不如问问他，去年是怎么用假数据骗走中东财团的投资的？”

沈子昂的脸色瞬间铁青。托马斯翻动文件的手指停住了，他忽然想起上周收到的匿名邮件，里面正是沈子昂伪造项目收益的证据

“技术争议可以找第三方验证。”沈臻芊话锋一转，调出合作方案，“但商业机遇不等人。弦月不仅能提供电池技术，更能通过我们在拉美、东南亚的投资网络，帮大众打开新兴市场——上个月巴西新能源汽车销量增长210%，那里正好有我们控股的组装厂。”

托马斯的手指在方案上敲了敲，忽然用中文问：“沈小姐就不怕，我和沈先生联手让弦月出局？”

“怕就不会带弦月走到今天了。”沈臻芊迎上他的目光，珍珠别针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我接手时，公司账户上扣的只有一亿美元，现在弦月的投资组合里，有六家企业进入了行业前十。托马斯先生，您是商人，该知道和谁合作才能稳赚不赔。”

她的话音刚落，宋词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低声道：“法务部刚收到慕尼黑检察院的回复，前技术副总监承认受沈子昂指使泄露数据。”

托马斯合上文件的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决绝。沈子昂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托马斯，你别忘了我们的同窗情谊！”

“比起情谊，我更在意星行的股价。”托马斯站起身，向沈臻芊伸出手，“沈小姐，明天上午九点，我们谈合同细节。”

走出会议室时，沈子昂追了上来，抓住她的胳膊：“沈臻芊，你非要赶尽杀绝吗？”他的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里，眼底是濒临疯狂的红

沈臻芊甩开他的手，珍珠别针在刚才的拉扯中歪了，她抬手将别针扶正，动作从容得像在整理一份完美的投资报告：“你卷走资金时，怎么没想过给弦月留条活路？”她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沈子昂，你输的不是今天的谈判，是你从来不懂，投资投的是未来，不是算计。”

签约仪式定在三天后。当沈臻芊和星行CEO的手在法兰克福市政厅紧握时，台下的闪光灯里，宋词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沈臻芊抱着弦月的公章，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看财报，雨水从漏雨的天花板滴在她的西装上，她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那份被专家判定“绝无可能翻身”的报表

回程的私人飞机上，沈臻芊靠在舷窗边睡着了。月光透过云层，在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上流动。助理轻轻给她盖上毛毯，手机屏幕上弹出新消息：国内团队发来的照片里，弦月新总部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弦月投资”四个发光字正与星空交相辉映

他关掉屏幕时，沈臻芊醒了。舷窗外，晨曦正撕破黑暗，给云海镀上金边，像极了三年前那份让她看到希望的季度财报——当时报表上的净利润只有三万欧元，却让她在废墟里看到了重建的光

“何助理，”她轻声说，指尖摩挲着领口的珍珠别针，“通知纽约办公室，准备考察硅谷的固态电池材料公司。另外，让风控部评估一下收购德国那家破产电池厂的可行性，我们需要自己的欧洲生产基地。”

何助理点头时，看见她眼底的光比朝阳更亮。他忽然明白，弦月的名字取自“弦月虽不圆满，却始终在走向圆满”，就像眼前这个女人，永远在向着下一片星空前行

飞机穿过云层时，沈臻芊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弹出的是非洲基地的施工进度——肯尼亚的工人们正顶着烈日安装光伏板，远处的旷野上，输电塔的影子在红土上拉得很长，像一串指向未来的箭头

她在备忘录里写下一行字：“投资的本质，是让光照进看似不可能的地方。”

窗外，朝阳正将云海染成金红色。属于弦月的棋局，才刚刚在世界的棋盘上，落下新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