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暖天家

容澈的声音忽然哽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有天夜里，我看见皇叔揉着眉心强撑精神的样子..."容澈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竟脱口而出说，不如让他来做这个皇帝……"

矮榻上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容澈立刻噤声。待确认容尚已经睡熟，他才凑近书宁，用气音道："皇叔当场就摔了砚台。"少年天子做了个夸张的瑟缩动作，眼中却盈满暖意，"那气势...吓得我连着好几晚都梦见他在训我。"

容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他气的...从来都不是我的无能，而是我竟要放弃他拼死为我守住的东西。"

"世人都道父亲冷峻严苛，好在陛下理解......"少年话音未落，容澈已笑着打断："这般生分作甚？"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发顶，眼中漾着暖意，"你是皇叔的骨血，自然就是我的亲弟弟。来，叫声皇兄听听。"

少年眼睛一亮，脆生生唤道："皇兄！"

恰在此时，宫人轻叩殿门禀报午膳已备。容澈敛了笑意，端出几分帝王威仪："传至此处，朕要与皇叔和宁弟共进午膳。"余光瞥见矮榻上安睡的容尚，他立即抬手示意宫人噤声，压低嗓音道："且将膳食温着，待皇叔醒后再传。"

年轻的帝王望着容尚熟睡的侧颜，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一室安宁。

书宁忽然意识到，方才容澈与他说话时，竟一直用"我"自称，而非帝王惯用的"朕"。这个发现让他心头微颤——眼前这位身着龙袍的天子，此刻竟如寻常人家的兄长般亲切自然。那份刻意收敛的帝王威仪，反倒让书宁常年卑微的心底生出一丝暖意。

容澈凝视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眼底的笑意愈发真切。作为先帝唯一的子嗣，他自幼深居宫闱，从未体会过手足之情。犹记得那日听闻皇叔寻回失散多年的骨肉时，他竟失手打翻了御案上的茶盏。多少个孤寂的深夜里，他都在想象这个弟弟的模样。如今人就在眼前，容澈只觉得胸腔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欢喜，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生动的光彩。

……

容尚醒来时，日头已偏西。他刚撑起身子，就听见容澈一声雀跃的欢呼："皇叔可算醒了！"年轻的皇帝像个等不及开饭的孩子般，眼巴巴地凑过来，"再睡下去，侄儿怕是要饿晕在这偏殿了。"说罢转身朝殿外扬声唤道："来人，快传膳！"

容尚揉了揉眉心，眼底却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这孩子登基多年，却还是改不了这般跳脱的性子。宫规礼制、帝王威仪，到了容澈这儿，总像是被一阵轻快的风拂过，留不下多少痕迹。他望着容澈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或许正是这份赤子之心，才让这深宫高墙之内，始终保有一份难得的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