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第一次入画,显得有些木讷。
桃花树下,盛开的桃花如同一片片胭脂,随着微风飞舞,不知飘向何处。
“若实在紧张,就握住少师剑吧,你执剑的样子很好看。”
黎晏清站在花架后,一身锦缎白云纹裙与画中的少年同处一色。
这衣裳还是当年李相夷与乔婉娩赌气,他买来的一批衣服中的一件,当年那些衣服她到现在也没穿完。
今日恰好两人不约而同的都穿了这件。
李相夷持剑而立,头戴银冠,高高束起的发丝被微风扬起,是那样意气风发。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黎晏清用画笔逐渐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眼眶突然一酸。
十几年后的李相夷连背都直不起来了,被碾压进尘埃中,再也不负年少时的影子。
落笔间,李相夷催促道:“姐姐,画好了吗?”
他都已经在这里站了三刻钟了,倒不是嫌麻烦,而是担心她画了这么久手肯定累了。
黎晏清实现从画上移开,对着他笑意盈盈,这一笑便胜过万千桃花。
人比花娇。
“快了快了,别急,少师剑再举高一点,嗯…脸再侧过来一点,对对对,就是这样,不要动哦。”
她眯着眼看他,将毛笔竖在眼前来回对比。
一刻钟之后,她放下手中的笔,甩着手腕,“画好了,来看看。”
李相夷大步走过来,没去管画,帮她轻轻揉捏着手腕,动作细致温柔,仿佛在呵护稀世的珍宝。
“姐姐下次再画就是了,何必要这么累一次画完。”
只是一句随意的话,却让黎晏清浑身僵住,苦笑着呢喃:“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呀?”
风卷起花瓣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她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牵强,“再晚一会儿太阳就要下山了,到时光线不好,差点来不及收尾了。”
李相夷只顾着低头给她按摩手腕,并没看到她苦涩的神情。
画卷上,白衣少年负剑而立,姿势潇洒,锋芒毕露。微微侧着头回看作画之人,与身上展现出的锋利不同,他的眼中满是柔情。
“姐姐画的真好。”李相夷看着墨迹未干的画赞叹道。
黎晏清放在作画过于投入,沉浸于捕捉他的动作与神态,没有多想。
现在再去看,震撼不已。
正是四顾门中挂的那幅画像,原来,那是她所画的吗?
难道这就是修复时间线的意义所在吗?
“姐姐,姐姐,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呢?”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黎晏清闭了闭眼,“没什么,我在想你写了那么多喜帖,也不知道喜糖够不够分。”
“肯定够的,这些不需要姐姐操心,姐姐呢只需要当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就好了,其他事有我呢。”
黎晏清扑进他的怀里,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服,强忍着泪水的涌出,李相夷回抱住她。
“姐姐是不是害怕了?我听山下的妇人们说过,待嫁的新娘情绪会焦虑,担心未来遇到的问题。
姐姐,我没有父母,师父师娘也不在我身边,所以在四顾门中,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敢让你受委屈。
大婚后,我所有的钱财都交由你来管。我知道我很能花钱,我改,姐姐只需要每月给我五两银子就好,我还能攒攒等你生辰给你买礼物。
我会给姐姐足够的安全感,决不沾花惹草。
要是我以后对姐姐不好,那你就休了我,用太平剑刺上我几十下,再让我磕上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头忏悔。
姐姐,其实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我之前去过一次青楼,不过你别生气,我可没干什么事。
只是你那天立的牌子让我太生气了,我就与那花魁下了一夜的棋,不过想明白之后我就立刻挖地道来找你了。”
她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言语,眼泪像拧开了阀,止不住地流。
“李相夷,别对我这么好。”她好惶恐。
李相夷执拗的说道:“不,我就喜欢对姐姐好。”
她承受不住这份近乎要将她融化的炙热感情。
临走前,李相夷还笑着跟她道别。
他以为只是一次简单地分离,以为十天后就能与心爱的女子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以为他们往后不必再分开。
殊不知,这次的离开,竟要用十年的光阴去填平,经历背叛、心死、陷害,经历世间一切的苦难,才能再次在最低谷时重逢他的月亮。
傍晚,天变得黑压压的一片。
【实景追剧系统017提醒您:次时间线修复度:95%,即将进行下一次时空跃迁,请宿主尽快到无人处准备!倒计时:00:09:59!】
终于还是来了。
黎晏清双手后背,站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狂风卷着云层,黑色的树影更像是从深渊爬出的触手。
要下雨了。
关上窗,阻隔了风声,屋内瞬间安静到诡异的程度,桌上的烛火跳跃,墙上的黑影也随着烛火闪动。
她捏着墨条,在砚台里一圈圈地研磨,机械式的步骤重复了很久。回过神来时,砚台里的墨汁早已浓的发亮。
提笔蘸墨,直到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纸上,溅起乌黑的墨点,她也不知从何写起,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叹息一声,名为愧疚的大山向她倾斜而来,仿佛要把她的心脏压的喘不过气。
将染脏的宣纸团成一团,扔在一旁的地上,重新取出一张崭新的白纸,用镇尺将其压住。
终于,她写下第一个行字。
“见字如唔,展信舒颜。”
屋外下雨了,雨点泄愤似的砸在窗子上。
串串珍珠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不慎沾染墨迹,氤氲出一圈圈的悲伤的涟漪。
“暂书至此,不复一一,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将将搁下笔,房门就传来巨大的敲门声。
黎晏清遽然回眸看去。
“轰隆——!”
一道雷电带着虚幻的紫光劈裂黑夜,天地间骤白。
窗户上,一瞬映照出熟悉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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