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重现.再思昔日
苏
那时我还年幼,却早早拥有一项远超同龄人的能力——对文字异乎寻常的敏感。三岁那年,当小伙伴们还在牙牙学语时,我已能流畅地阅读报纸上的铅字;五岁时,别的孩子正沉浸于孩童的嬉戏玩闹,我却已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与古今中外的故事相伴。如今,看着同龄人为作文绞尽脑汁、愁眉不展,我却能挥笔写下优美的诗词歌赋。这不仅是阅读赋予我的礼物,更离不开那些在我成长路上默默引导我的人。是他们为我打开了文学的大门,引领我走向这条充满诗意的道路。
那时,手机等电子设备尚未普及,我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慢速播放键,百无聊赖之感如影随形。我内心深处总是怀着一种对未知境界的炽热追求,那是一种近乎执念的想法——渴望冲破眼前这看似无形却又沉重的桎梏,踏入一个截然不同、充满无限可能的全新世界。与此同时,我那特立独行的性格,使我难以融入儿时伙伴们那些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游戏之中。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宛如两道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将我紧紧束缚,让我在这单调乏味的日子里愈发感到迷茫与孤寂。
祖母轻声说,镇上今日有集市,可以带我去看看。我应下了。贪玩本就是孩子的天性,我也不例外,只是我不热衷于那些幼稚的游戏罢了。于是,我跨上了祖母那辆承载着我童年记忆的电动车。车轮缓缓转动,带我驶向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集市上人潮涌动,人们摩肩接踵,喧嚣声此起彼伏,果真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当我来到集市出口时,一个摆满书籍的摊位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好奇地走近,发现这里几乎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静静地坐在马扎上,沉浸在书的世界里。这里的书可以随意翻阅,并且不收取任何费用。老板娘曾说:“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去过新华书店,我希望他们能从我这里看到外面更广阔的世界。”那一刻,这个小小的角落对我来说仿佛是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老板娘递给我一把马扎,温和地邀请我坐下。接着,她搬来了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书籍。虽然大多是盗版书,甚至有些是她自己用打印机印刷后装订成册的,但这些书在我眼中却有着别样的意义。它们就像一群草根演员,在破晓的舞台上虽表演着略显拙劣的戏码,却也散发着独特的魅力,为这片小小的天地增添了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祖母果然在这儿发现了我。当时,我正弓着身子,沉浸在书架间,仿佛能与这些沉默的智者隔空对话。祖母并未打断我,只是轻声交代老板娘暂时照看年幼的我。待她离开后,我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本纸页近乎发黄的《朝花夕拾》,扉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陌生的名字,原主人早已无从考证。鲁迅先生的文字恰似涓涓细流,滋润着我的心田,不一会儿,我便沉浸在这片由文字构建的美好世界里,忘却了时间的流转。当老板娘前来收摊时,我才猛然惊醒,怀表的指针指向12点半,原来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一个半小时。旁边的老叟打趣道:“你读书的速度简直慢得像个蜗牛。”我没有反驳,只在心底默默回应:这不是慢,而是在细细品味鲁迅先生文章中的韵味。祖母见我恋恋不舍的模样,提议买下这本《朝花夕拾》,让我带回家慢慢阅读。我却摇了摇头,婉拒了她的好意。这里可以免费阅读,而且家里的经济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又何必多此一举花钱购买呢?
然而,待祖母与我再次去到那间弥漫着淡淡墨香的书摊时,《朝花夕拾》已然落入他人之手,被人买了去。尤其是〈父亲的病〉那一篇,我才只读到一半,未能一窥这悲怆故事的全貌,这成了我幼小心灵中一抹淡淡的遗憾。不过,这也为儿时的我埋下了珍贵的精神种子,让我对鲁迅先生笔下的世界充满了无尽的遐思。直至后来前往县里求学,我才终于知晓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我因这小小的遗憾,心底泛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惆怅。自认果断正直的我,对待事物向来秉持着要么全然不知、要么彻底探究的态度。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此事仿若一场突如其来的精神风暴,携着巨大的冲击力席卷而来。母亲知晓此事后,那温柔的目光如同春日暖阳洒在我心间,轻声细语地告诉我,只要是我渴望阅读的书籍,她定会为我购置。于是,“莫言”“鲁迅”和“列夫·托尔斯泰”等文豪的作品,在我的珍视下,被轻轻放入那破旧却充满故事的书包里。因为我觉得,每当读书时,就好像有古今所有先贤在同我并驾齐驱一般,黑暗中仿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能与古今所有先贤并驾齐驱,这是我毕生的荣幸。彼时,那破旧的书包宛如一方独特的小天地,几位文豪恰似伟大的艺术家。在这个狭小而充满魔力的空间里,他们以文字为笔触,精心绘制出一幅幅绝美的画卷,奏响一曲曲触动灵魂深处的乐章,上演着一幕幕精彩纷呈的舞剧。那些文字如涓涓细流,缓缓淌入我的心田,深深地涤荡着我的心灵。在如此幼小的年纪,我便有幸吞咽下如此丰富的精神食粮,于当时而言,这是无上的盛宴;于后来的岁月来说,亦是难以忘怀的“国宴”级别的玉液琼浆。
那天,我在旧书摊上偶然邂逅了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具体书名已随岁月淡去。年幼的我被那泛黄的书页所吸引,我让祖母为我买下这本命运中的相遇。本应是二十元的价格,那位老板娘却只收了五元。那一刻,那位老板娘对我来说也是十分伟岸的了,在我心中,这本书不仅是一位慈祥的长者,更像是一位可以倾诉的知音。然而,这份珍贵的情谊,最终因我的疏忽而破毁那本承载着无价智慧的书籍,在我不经意间损坏了。当意识到失去时,泪水夺眶而出。这并非孩童对糖果或玩具的渴望,而是仿佛失去了一个能与自己促膝长谈、分享心灵深处秘密的灵魂伴侣。那一夜,我独自啜泣,直到泪水浸湿了枕边。从那以后,我明白了珍惜的重要性。我执意让母亲为我打造了一方专属的书房,将那些文豪们请上了属于他们的舞台。如今,每当我翻开这些著作,仿佛都能听见他们跨越时空的低语,倾诉着永恒的智慧与感悟。
其实我更喜欢那日同老板娘交谈的话语,他无意间说出了让我记到现在的话:“当作家的敢甩笔杆子,当裁缝的敢下针锥子,当伙夫的敢担担子,当艺人的敢亮嗓子,这才是一个国家的好手啊”!大家都为这句话鼓起了掌,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这句话到现在仍然镌刻在我的心头,成为了那书摊老板娘对我最真挚的礼物。父亲也鼓励我多读书,读好书。为我买下了十本《十万个为什么》,我更喜欢里面的那篇军事,天文和历史篇,这使我不管是现在还是如今都非常的痴迷于这些领域。他们引领我走向了新的山峰。后来祖父常我去县中的新华书店,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我却无法静下心来与书同频共振了。等我终于再有从县里听学回来的机会后,我便又前去那书摊看看。只可惜再也没见到过那位和蔼的老板娘了。我承认我的写作生涯由此扎根。如今,镇上的集市早已物是人非了,曾经的集市用地被占来修了高速,高速口有两盏灯,都是黄色的灯,我能够常常眺望到它们。那曾经热闹非凡的集市,是我如今写作的根基。那灯像两只昏黄的眼睛,就在那里伫立着。恍惚间,我又想起了那位和善的老板娘,也是有着两双大眼睛,只不过是饱经了岁月的摧残,显得苍老而又无力,又因病导致眼睛几乎泛黄,与如今的路灯很是相像,直勾勾的盯着我的容貌。我理解了!每当我感到迷茫无措之时,那两盏昏黄的路灯发出的光,便如鹰隼般锐利,照亮了我前行的方向,或许那代表着那位老板娘的眼睛吧,使我可以打下坚实的文学基础,将这昏黄的“眼光”投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向更远的远方看去。
一晃有九个春秋逝去了,如今我已年方十六。那天我无意打听到那书摊的老板娘在我去县里听学的第二年便因突发肝癌与世长辞了。我的心中倒没有多少的悲伤,而是无限的感慨与敬畏。虽然这小书摊已经不复存在,但这份无私的“小书摊精神”将与山川共老,与日月同辉。我也会带着这目光和这精神投向未知的远方,或许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位人民教师。到那时,我定要将此事毫无更改的讲述给我的学生们,让这份“小书摊精神”永远的与世长存,我会将我的毕生所学毫无保留的还给人民,还给这些国家的栋梁和国家的明天。
唉!慈宁宽厚的地母啊,愿您在那幽冥之处永远安顿她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