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稷山前往西启的官道上,浩浩汤汤的车队有条不紊地行进着,最中间的那辆马车外部瞧着与其他马车并无不同,内里装饰却是无一不精致奢华,仅仅是极为名贵的天蚕丝绒毯就铺了整整三层,雕刻着九头狮子的青田石熏香炉内燃着清新淡雅用于助眠的安神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宫朗角(低头瞅了瞅跟前撇掉浮油并不油腻瞧着就十分营养的汤,有些欲哭无泪)五哥,我想吃的是红烧乳鸽,不是以乳鸽为主材再加各种药材炖出来的滋补药膳。
宫朗角而且……(眼巴巴盯着他手里外酥里嫩的烤乳鸽,咽了咽口水)说好的跟着你有肉吃呢?怎么成了我喝汤你吃肉?!
宫朗角因为身中天命之毒一出生就体质孱弱,在宫门悉心调养近二十 年,常年忌生冷油腻辛辣,嘴里没味早就淡出鸟来了,每天都是各种汤药不断,最近十年更是把宫远徵培育出来的出云重莲炼制而成的丹药当糖豆吃。现在他好不容易被允许吃除了药膳果蔬以外的食物,又怎么禁得住烤乳鸽的诱惑?
宫远徵(忍俊不禁,却也耐着性子温声哄着)朗儿乖,你现在虽说不用怎么忌口,但脾胃到底比寻常人弱些,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否则容易闹肚子。
宫朗角(闻言小脸一垮,下一瞬又不错眼地盯着递到跟前的一碟撕成小片的鸽肉,只觉惊喜来得太快)五哥,这是给我的?!
宫远徵对啊~(好笑地捏了捏幼弟柔滑细腻的脸颊)这鸽子腿肉质鲜嫩,吃一点也无妨,其他的可就归我了~
宫朗角(连连点头,欢快地把肉吃完,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这才捧着碗乖乖喝汤)
宫远徵(趁着他喝汤的功夫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烤乳鸽吃完,毕竟就连二哥那个冰山都架不住朗儿撒娇时常心软,更何况自己这个弟控兼颜控晚期?)
话说另一边,启皇容齐下了早朝,就直接前往太后苻鸢所居的麟趾宫,甫一进门就见她亲自指挥宫人仔细将偏殿收拾停当,大到桌椅陈设该如何摆放,小到地上铺的毛毯要铺多少层以及殿内装饰所用的花卉务必清新淡雅等等,可谓事无巨细,力求舒适妥帖。
容齐(眸光微闪,躬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苻鸢(抬了抬手,在一旁软榻坐下,语气难得轻快了许多)哀家打算让朗儿在这偏殿住下,离得近,哀家见他也方便。
苻鸢朗儿的喜好你也了解,瞧瞧还有什么需要添置更换的?
容齐(点了点头,依言四处查看)
宫朗角与容齐为一母同胞双生子,却是同母异父,当年苻鸢被宗政允赫下了药送给容毅,宫门前任角宫之主宫钰角闻讯赶到北临时苻鸢已被折辱一夜,他当机立断将心上人救出后却因对方药效未解,而与之有了肌肤之亲……
对苻鸢来说,不得不生下的容齐是耻辱的产物,而宫朗角却是她与亏欠良多的宫钰角所生,这其中自然有着天壤之别。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天命之毒偏偏转移到了宫朗角身上,导致他一出生不仅发色与常人有异,甚至体质孱弱,寿数难永。而这也是宫朗角被送回宫门调养身体,二十年来与生母骨肉分离的主要原因。
宫朗角虽然年纪与容齐一般大但因胎里中毒导致先天不足的缘故,瞧着也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容齐对这个素未谋面但时常书信往来联络感情的弟弟颇为心疼怜惜,与宫门那几个宠弟狂魔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容齐(命贴身内侍到私库将弟弟可能喜欢的几样物件悉数搬过来,方才落座)从太稷山到西启约莫十日行程,宫五公子素来舍不得朗儿受累,估摸着再过三五日他们也该到了。
苻鸢(略一颔首,伸手描摹着画中少年与宫钰角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眉眼,神色眷恋,心下既期待,又生出几分忐忑)
苻鸢朗儿出生后,我才照顾了一天,他就被带去太稷山。将近二十载未见,你说他会不会不愿同我亲近,甚至……不认我?
容齐母后且放宽心,儿臣每隔半年都会将您的画像派人送去宫门,虽未曾当面见过,但朗儿是认得您的。况且血浓于水,母子连心~(试探性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安抚道)
苻鸢(愣了愣,自问多年来对这个养在身边的儿子淡漠利用多过真心爱护,却未曾想,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如此顾全慈母心肠,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半晌,万般滋味皆化为面上柔和笑意)齐儿有心了……
容齐(摇头浅笑)母后言重了。
苻鸢的区别对待曾让容齐怨愤不甘嫉妒心伤,但自从于宫尚角口中得知当年前尘往事,他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上一辈的恩怨纠葛终究成了下一辈的造化弄人。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容齐明白有些事过去了并不代表真的过去了,诚然他是不幸的无辜者不假,但他没资格以一句简单轻巧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代替身为受害者的母亲原谅宽恕那些曾经伤她至深的人……
容齐(低头抿了口茶,主动提及接下来的计划)秦漫自从被带回西启一直养在冷宫,母后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些年因为有宫朗角的存在,再加上容齐十年前便已知晓苻鸢当初所受的屈辱折磨,是以两人之间的母子情分并没有到冷若冰霜不可调和的地步,容齐也不是没有体会过世间温情,极其渴望温暖关怀的缺爱美强惨,自然蝴蝶掉了爬墙摘花邂逅冷宫宫女秦漫的桥段。
没了这一见误终身,也就偏离了原剧情的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所以现在的秦漫对容齐来说,不过是听过名姓即将成为一颗棋子的陌生人罢了。
苻鸢父债女偿!(眸中寒光乍现)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若有十分伤痛,也必定要他们承受五分!否则又怎么对得起朗儿这些年所受的病痛折磨?!
容齐(略一思索,福至心灵)母后打算将她作为西启长公主送去北临和亲,再以秦家《山河志》引宗政无忧入局?
苻鸢不错,谁又能想到传闻中‘得之可得天下’的《山河志》不过是秦永绘制出来给秦漫两姐妹启蒙用的简笔山水而已?
容齐(愣了愣,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宫门商铺及情报网遍布各国,能收集到如此秘辛也不足为奇)
苻鸢至于傅筹……(红唇微扬,冷意森然)他现在可是天仇门少主,北临大将军,林申自会引导他该如何‘报仇雪恨’,毕竟这年复一年的穿骨之痛可不是白受的。
容齐(心下一颤,垂眸敛去震惊与不忍)表面上北临欲与西启联姻以此借道伐尉,西启则需要北临军事援助对抗宸国,实则这一切都在母后计划之内。
苻鸢哀家筹谋这些年,又怎么可能毫无准备?(挑眉看向他,语气不紧不慢)不过,你倒是会怜香惜玉,将本该给秦漫服下的天命之毒换成了仅仅令她失忆的药。
容齐(见她并没有真的动怒,稍稍松了口气)天命之毒极为阴邪毒辣,儿臣想到朗儿这些年因此药不离口,推己及人,倘或如此伤害一个女子,便与那人无甚区别。
容齐而且母后最终目的在于利用她设计他们兄弟相残,失忆只是手段,殊途同归也无伤大雅。
宫朗角是承载了苻鸢余生所有柔软与善念的心头肉,向不共戴天的仇人宗政允赫复仇是她毕生执着,但若因此摈弃所有变得面目全非却是得不偿失。想到不谙世事心思纯善的朗儿,苻鸢周身萦绕的戾气悉数收敛,冷酷决绝的眉眼也柔和下来。
苻鸢(抬眸看着跟前霞姿月韵如玉温润的长子,悠悠叹了口气,对他坚持原则既无奈又生出几分欣慰来)也罢,事已至此,哀家也不逼你。
容齐多谢母后~(笑容爽朗)
太稷山宫门内部分为商角徵羽四宫,商宫专门铸造兵刃,角宫负责敛财造势、培养眼线以及江湖斡旋,徵宫擅长医毒暗器,羽宫则包揽整个宫门防卫。四宫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共同撑起宫门这个江湖第一大势力,多年来与无锋这个臭名昭著尤其喜欢在各大门派安插女细作使美人计的杀手组织分庭抗礼。
宫紫商(手上拿着个改良版震天雷,风风火火跑进门)小二,你还没忙完?
宫尚角(抽了抽嘴角,对‘小二’这个所谓昵称纠正了无数次无果,已经放弃挣扎坦然接受,头也不抬,继续批阅各分部送来的奏报)
宫尚角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无锋总舵虽于月前覆灭,但想要连根拔起还得废些工夫,不然我早就跟着朗儿他们一道去了。
宫紫商小二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是新任执刃?就算无锋的事全都解决了,你也抽不开身去游山玩水。
宫尚角(听了她的提醒,手上狼毫差点捏断)阿姐,我、谢、谢、你!
宫紫商别气别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宫紫商(嬉皮笑脸)这不是还有我吗?为了让你不会感到空虚寂寞冷,我可是特地留下来跟你作伴呢~
宫尚角(瞥了眼自家阿姐大喇喇毫无形象的坐姿,以及把震天雷当弹珠抛着玩的豪爽做派,无奈扶额)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