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显皇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杨行远杨显?!怎么是你!
被俘虏囚禁这么久,杨行远好不容易等来梧国使团,来见自己的迎帝使居然是杨显这个在梧国皇宫仰人鼻息连封地都没有的光头皇子!
曾经他连出冷宫住个像样的殿宇都得自己恩赐才能得到,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最狼狈最难堪的窘态竟然都被这个昔日最瞧不起的家伙给看了个遍,直接把杨行远早就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的心态搞破防了!
安国权贵羞辱他,杨行远忍了,毕竟技不如人,再加上形势比人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有望回国,忍辱负重又算得了什么?可如今连杨显都敢如此明嘲暗讽,他能忍?
杨行远(怒气上头,羞愤之下一把将桌上茶盏挥落在地摔得粉碎)杨显!谁给你的胆子来当这个迎帝使?!朕的身家性命都寄于你一人之身,你何德何能受得起如此重担!
杨显呵~圣上想不明白?
杨显先帝平安活下来的皇子只有四个,除了你,英王当年为了救萧妍腿患残疾,皇嫂可是发过誓只要自己在一日就会护他周全。至于本就野心勃勃的丹阳王,面对九五至尊的诱惑,你觉得他能忍住不动心?
发泄一通后,杨行远渐渐冷静下来,他当了这么多年梧帝,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英王杨行衍不良于行,走路都一瘸一拐,就是对方愿意出使,他也丢不起这人。让一个唯唯诺诺还跛脚的王爷充当使臣,不是摆明了告诉安国自己梧国无人好欺负?更何况,万一因此惹恼了安帝李隼,他一刀直接砍了自己那找谁说理去?
至于丹阳王杨行健,那就更不用指望了。这厮从当年夺嫡开始就跟杨行远是死对头,眼下最不希望自己平安归国的人恐怕就是此獠,他巴不得自己立刻马上葬身安国,又怎么可能会接下迎帝使这种给他人做嫁衣的差事?
杨行远(眯了眯眼,面露狰狞)你说杨行健那厮打算趁朕不在行谋逆之事?
杨显圣上很意外?(似笑非笑)这不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
杨行远他敢!(猛拍卓案)岂有此理!朕这些年也算待他不薄,杨行健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气煞我也!!!
杨显还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不知圣上想先听哪个?
杨行远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揉了揉眉心,整个人显得愈加疲惫,却又不愿在人前露出脆弱)算了,还是先听好消息。
杨显皇嫂已身怀有孕,说来也神奇,这尚未成型的胎儿已被太医院院判笃定九成为男,也算是给惶惶不安的文武百官喂了颗定心丸。
杨行远朕有儿子了?哈哈哈……(骤然被喜悦冲昏头脑,颓丧一扫而空,朗声大笑间未曾深想背后深意)
杨显(直接泼冷水)圣上当真以为皇嫂倾举国之力筹得十万两黄金,是真心希望将你赎回国?
杨显先恰到好处地对外宣称遇喜,再信誓旦旦地表明龙胎是皇子。比起皇后,扶持幼帝登基临朝摄政的太后显然对皇嫂更有吸引力。
杨行远(不愿相信,下意识反驳)你胡说!梓潼声称龙胎九成为男是以大局为重,否则如何稳住朝中大臣?
杨行远莫要挑拨离间!朕不会信的!
实际上,杨行远早已信了大半。
梧都上下都以为帝后鹣鲽情深以致于三宫六院形同虚设,是杨行远真的深爱萧妍如命还是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都不是!杨行远身为九五至尊,同时也是个正常男人,不是他不想要齐人之福左拥右抱,而是不敢。
萧家势大,萧妍唯有得宠才能让杨行远更快地掌控朝局,而他也不敢贸然作死去得罪身为三朝元老的萧老太爷,只能委屈自己独宠一人。
杨行远(深吸了口气,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章崧对你有没有什么交代?他是否真心希望朕能回去?
杨显圣上在位多年,还不清楚这老狐狸无利不起早的行事作风?
杨显只要他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手握滔天权势,谁当梧帝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杨行远(脸色一沉)他到底说了什么?
杨显章相交代我们,见面时跟你要一封传位于皇嫂腹中孩子,并由他负责监国的诏书,如此便名正言顺。
杨行远好啊!(拍案而起,额头青筋直跳)皇后!丹阳王!章相!一个个都嫌朕累赘,巴不得朕客死他乡!当真是好极了!!!
杨行远(双目赤红,状若癫狂)御驾亲征明明是他们逼着朕去做的!难道最后战败被俘就全是朕一人之过?!
杨行远功劳都是他们的,骂名全都由朕来背!凭什么!朕才是梧国之主!
杨显(毫不意外眼前不带一丝犹豫推卸责任的无耻行径,冷笑)事到如今,圣上居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看来天门关那一战的腥风血雨并没有让你有所改变。
杨行远(心中全然没有悔改之意,很快反应过来,语调上扬,仿若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皇)你绝不可能这么好心告诉朕这些事,必定有所求,说出来朕还可以考虑考虑。
杨显很简单,一封雪冤诏。
六道堂天道兄弟对梧国忠心耿耿,更是在天门关一战中拼死护主,到头来却被扣上军前擅权通敌叛国的骂名,这对他们来说何其不公何其残忍?此行唯有替他们昭雪,才能告慰英灵,不致于寒了忠臣良将的报国之心!
杨行远可以是可以,但必须等朕回国之后再写,否则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东西到手后不再全心全力地救朕!
杨显(不怒反笑)因为你的狂妄、自负、轻信折损了梧国万千将士,可你现在连一封雪冤诏都要作为交易。杨行远,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厚颜无耻!
杨行远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朕现在绝不会写,谁来都一样!(施施然坐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
杨行远你最好对朕客气点,别忘了,你的命还攥在我手里,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从袖笼掏出个小盒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眼底的威胁毫不掩饰)
杨显(瞥了眼他手中装着母蛊的锦盒,眸光冰冷)既然圣上如此无情,那便怪不得我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在永安塔下等得心焦的钱昭正打算不顾阻拦强行入塔查看情况,但见杨显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与往常无异,身形却有些踉跄,他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钱昭殿下!(握住他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登时又惊又怒)怎么……
杨显(立即出声打断)没事,先回去。
钱昭(后知后觉此处人多眼杂不便细问,连忙扶着他坐上马车)
杨显(车帘垂下的瞬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他怀里,额头冷汗直冒,藏在袖下的右手掌心是一片濡湿的刺目猩红)别让…阿姊知道……
钱昭殿下!杨显!(见他说完就晕厥过去,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
钱昭驾车匆匆赶回四方馆,避开众人将昏迷的杨显抱进自己屋里,整个过程心都提到嗓子眼,他收敛心绪,竭力控制双手不致于抖成筛糠,动作麻利地开始诊治……
钱昭(一直守在床边,直到天黑也不见人醒来,心里着急却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怎么还不醒?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话才说一半,钱昭骤然顿住,他下意识回想前段时间月奴与杨显接触时心底总是莫名浮现的烦躁,以及自己不自觉做出的回避行为,渐渐明悟缘由,脑海中仿若有惊雷轰然炸响!
钱昭不,不可能!我怎会对殿下……(猛然起身就想往外走)
杨显(一把攥住他的手)不可能?你敢说自己这段时间没有刻意躲着我?
钱昭(登时僵在原地,脸色涨得通红,却是不敢回过身看他)殿…殿下什么时候醒的?感觉如何?
杨显不如何。我长的很吓人还是怎的?你都不敢转过身来看我。
钱昭没有的事,殿下误会了。算算时间得重新熬药了,我先去……
杨显喝药的事不急,你再转移话题,我以后都不喝了。(语气有恃无恐)
钱昭胡闹!
钱昭(闻言顾不得难为情,转身就是一顿输出)圣上下蛊的事我还没怪你隐瞒不报,你反而威胁起我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要不是你身上这些毒早就被吞噬殆尽,母蛊一死牵动子蛊,你该遭多少罪!
在永安塔上,杨行远眼见谈不拢,怒上心头之下索性发狠捏死锦盒中用于操控子蛊的母蛊,当时杨显体内的子蛊立马就有了反应,好在他体质特殊,子蛊虽有反应但并不剧烈。
杨显我这不是没事吗?(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湿润,语气无奈)谁让你躲着我?要是不下点猛药,你是不是打算接下来一直当缩头乌龟?
钱昭(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乌龟王八谁爱当谁当!反正不是我!
杨显(见他神色缓和,松了口气,温声解释)蛊毒的事我有把握,之所以隐瞒是怕你关心则乱。
杨显不过……(故意打量他一眼,勾唇笑了)你这算不算变相承认了?
钱昭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再次红了脸,轻咳一声,追问道)既然有把握,那你掌心的伤是怎么回事?
杨显子蛊死之前有点反应,我怕被安国人看出端倪,所以就忍着。
事发时杨显神色如常,没有因子蛊垂死挣扎的乱窜而痛呼出声,然攥紧拳头时指甲很快刺破掌心流出血来,可见当时有多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