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

城里的楼都是高高的，不像农村最高的只有两层。他们手上拿着玩的东西，她从没见过。听良仁哥说是叫手机，能看电视，还能通讯，跟写信一样，但比它方便多了。城里的女人也都漂亮极了，脸上不知擦的什么东西，显得脸白的都没了表情。嘴上也涂的红红的，看上去个个都很妖艳。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羡慕城里的生活了，到处都是卖衣服跟餐饮的门面。她不由得感慨，农村跟它比真是差远了，他们的钱都是哪儿来的，怎么能造的了这么好的生活。我听一个老前辈说，这是政府做的不好的地方，把征收的农民的钱全用于改造城市了，应该全部返还给农民。但我想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有它的原因。这个应该就是我们政治书里之前学到的，只有城市好了，才能带动农村经济。因为城市是搞科学发展的，这是一个国家应该首搞的事情。而农村就是种粮食，搞农产品建设的。良仁哥的车在一个气派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妈，看谁来了”

一个穿了一身红绸缎的女人，闻声赶了出来。

“小草”

女人的眼睛快要湿了，招呼着她进了屋子。是的，她的名字叫小草。因为生她那年，村子里闹饥荒。村民都跑到后山上去挖草吃，带回来直接扔锅里，煮的还有点涩味就可以吃了。但不是所有的草都能食用，只有一种叫“米蒿”的草能吃。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带着锄，一整天窝在山上挖草。把两座山都挖空了，没草了。便研究别的吃法，村里又有人发现有一种叫“观音土”的能吃，村里人便跟疯了似的，敲倒了一个两米大的巨石。观音土全埋在下面，有的人拿回去，做成个饼干的形状。在太阳下晒干，就可以食用了。甚至有人去捡野狗的粪便，和鸟的，说是这里面的营养最丰富了。现在这个山上的草，越来越多了，但再也没人去挖了。

中午，小草的娘给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有浑鸡，有鱼。这是她吃的最丰盛的一次了，吃完饭，良仁哥说要带小草进手机店给她买个手机，以后就好联系。小草死活不要，最后还是给硬拽去了。买完手机，小草不会用。良仁哥便坐在他旁边教她使用。教他怎么打电话，怎么发短信，怎么拍照片。若不是因为她进了城，这些东西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接触到。晚上，小草躺在软极了的床上，他盯着那些黑户户的豪华家具。不由得羡慕了起来，人的一生图个什么呢。良仁哥是她的榜样，她这一辈子也到达不了那个高度。

第二天，天刚亮，小草便收拾好了自己东西。把被子叠整齐后，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她猜测良仁哥和她娘应该已经醒了，便打算向他们告别。她不能在待下去了，这地方的引力太大了，她怕待的时间长了，便不舍得回去了。良仁哥正在布置早餐，看到小草，他傻笑着。她说她要走了，良仁哥说玩几天再走，怎么刚来就要走，还有好多地方没带你去呢。在良仁哥的再三挽留下，小草决定再待一个礼拜。饭后，他们去了水上乐园，玩过山车，飞椅。小草吓得半个魂儿都快没了。老马这边，每天还是早早的起床，在地里一干就是一整天，饭都没顾得吃了。学校里刚给他带了话，让给迎秋交300元的饭钱，当做迎秋在学校的午饭，早饭和晚饭是他在家给做的。这下难住了老马，他实在是不知道去哪儿弄这些钱。

他想着问刘叔借钱，也想过问虎子借钱。虎子是他最好的哥们，问他借他肯定会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小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爬树，偷鸟蛋，朝正在茅坑里拉屎的大人屁股后面扔石头，什么坏事都做过了。可他连电话都没有，还得走十里路去镇上，打电话。他也放不下那个面子，卖粮食也不行。今年的粮食全给雨淋坏了，全怪他只顾着跟人下象棋。没听见雨声，别人家都搬到屋里去了，只有他家的在雨水里泡着。他现在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小草和他生活了都十年了，却连一点积蓄都没有。一下硬了头皮，决定下午去镇里，给虎子打个电话。他不会做饭，中午就吃了些妻子给提前腌好的咸菜就馒头，随便对付了两口就出发了。今天的天气很好，不冷不热。他骑着从刘叔家借来的自行车出发了，一路上还哼起了歌儿。在路上，一辆翻在路上的大卡车引起了他的注意。周围已经围满了人，警察怎么哄也哄不走。看上去是死了个人，医生正在处理尸体。旁边跪了一个女的，正在大声哭着，抹着眼泪。遇到这种事，是得大哭，哭的声音越大，对方给你赔的越多。一条人命，在农村至少得换一间楼房，跟一辆车。老马也想凑上去看几眼，没挤进去，便放弃了，骑着他的车，继续哼着曲儿出发了。只要这里躺的不是小草，不是迎秋就行。可要是小草的话，他应该就能得到一间房，和一辆车。他知道这样想不好，但在那一瞬间，他还是那样想了。老马到了镇上，把车子停在了一棵树下。然后上了锁，检查了好几遍，才放心的走进了电话厅。打电话一次是5毛钱，只能通话10分钟。他拨通了虎子的电话。

“谁呀”

“虎子，我是你马哥”

老马笑着说，听到是老马的声音，虎子有些激动这都十几年没联系了。挂断电话，虎子要请老马在镇上的饺子馆吃饭。两个人见了面，特别亲热。聊了好多小时候的事，但说到借钱的事。虎子立马变了神情，显得有些为难。虽然他在镇上开了个洗车的地方，这两年是赚了钱，可钱全在他老婆那儿。他老婆是个铁公鸡，只进钱，不出钱。虎子是这样跟老马说的，具体情况是什么，也就不知道了。钱没借到，老马有些沮丧。他推着车，不知道上哪儿，他实在想不起还有谁愿意借钱给他了。他唯一的好哥们，他觉得百分百能借到钱的人，如今也落了空。现在他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借不到钱的话，他女儿上学的事就要泡汤了。不行，他心里这样想着。可却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天在他犹犹豫豫的情绪中也慢慢的黑了。就在这时，他被墙上的一张小广告吸引住了，上面写着献血一次2000元。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挣过这么多的钱，如今却马上就要实现了。他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了过去，是一个黑漆漆的屋子，房间里的灯光有些暗，不太能看清人脸。老马抓了一个16的号码，开始在后面排队。来这儿献血的人，有很多原因。有的是因为赌钱，有的是为了买一个手机，还有个小姑娘肚子大了，看样子是拿钱打胎。到他的时候，穿着一身白色衣服，戴了个白口罩的人要他放松。针管刚开始扎进去的时候有些疼，当扎到第五针的时候，他因为习惯已经感觉不到针管的存在了。扎到第六针的时候，老马的头有点发晕。但还是坚持了下来，没有晕倒。他的血少，只换了1000元，但老马已经很知足了。他走出了这个黑漆漆的屋子，带着他的钱，骑着自行车高兴的哼起了歌。出了镇，路上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当有汽车经过的时候，他才能看清自己的脚在走路。老马有些累了，坐在一棵不知道是什么树下，靠着休息。这次他又累的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他骑着自行车去了学校，不但把那300元的饭钱给了校长，还给迎秋买了一身新衣裳。他用剩下的钱，带着小草去了城里，小草冲他笑了。他是被饿醒的，他醒来的时候，一只野狗正在啃他的衣服。他吼了那狗一声，它马上跑远了。那狗瘦骨嶙嶙的，看上去，好几天没进食了，可能以为老马死了，想吃些肉来填饱肚子。现在天已经亮了，他突然想起迎秋，昨天他也没去学校接。不知道现在在学校呢，还是跟同学们一起回家了。想到这儿，他有些担忧，赶紧起了身儿，骑着车回家了。到了家后，发现迎秋还在睡着呢，他赶紧摇醒了她，让她去洗脸。他去后院做饭，把水烧开后。做了个开水泡馍，给里面放了少量的白糖，便给迎秋端上来了。他自己还是吃的咸菜就馒头，喝了一碗水。吃完后火急火燎的便驮着迎秋，去学校了。

进了教室，已经第二堂课了，老师正在讲掩耳盗铃的故事。看到老马，老师问他怎么才把孩子送来。老马撒了个谎，说孩子病了。老师便没说什么，叫迎秋坐回了他的座位。他出了教室，把300元交给校长，然后去集市买了几个鸡蛋，割了一斤肉，回了家。他把车子还给了刘叔，刘叔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他没说原因，说他在镇上献血的事，给他了两个鸡蛋，说是当做借车的酬劳。回了家，老马倒头就睡，也不去田里干活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迎秋已经趴在板凳上写作业呢。他在想是谁送迎秋回来的，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人名，也就没在想。洗了脸，去后院做饭了。他给迎秋煮了两个鸡蛋，自己不舍得吃。他本来想着做一顿红烧肉来着，可他从没做过，害怕做不熟，便没再做。切了个萝卜丝，烧了一锅稀饭。便端上来，喊迎秋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