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世纪60年代,吭哧吭哧响着的绿皮火车载着一群懵懵懂懂,不知飘向何方的北京未婚男女青年们驶向北大荒,那片蕴藏着丰富石油的黑土地。火车十分斑驳,绿漆也掉了不少,但在那时,也算好的了。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子洗得已经毛边了,袖子微微泛黄,手肘处也薄得像纸一样,下身蓝裤子,膝盖磨得发白。不小心,手里的火烧掉了渣渣在裤子上,他连忙用手撮了放进嘴里,可不能浪费了,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北京的火烧。嗯,味道不错。
他把窗户拉开,光洒进车厢里,照亮了他的心。他注视着窗外,玻璃映射着他白净的脸庞,心里空空的,他不想离开北京,虽说那个家没有什么温度,6岁亲妈去世了,来的后妈又生了一儿一女,他有一个亲哥哥,可是年龄都小,谈不上照顾,后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小时候挑大粪补贴家用,衣服总是破破烂烂的,可他任命、知足,他一直是个听话、胆小的孩子,觉得生活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算了,不提也罢。
北大荒庆城发现了大油田,庆城农垦需要大批人过去开发。全国各地发配了乌泱乌泱的人,他所在的黑色五金设计院也调配了所有的未婚青年。后妈也不愿意让他走,走了家里少了好用的帮手,可这是国家大计,任何一粒微小的尘埃只能裹着大风顺应而去。
他叫吴九溟,是单位设计院的描图员,他虽然学历不高,可是做事认真,一丝不苟,从他手上出来的图纸总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领导看了也会点点头,算是给了他工作的最高认可,他原本以为可以这样在单位干一辈子,可没想到会赶上历史的车轮巨变,哥哥结了婚,可以不去北大荒,可他是单身一人,他要去支援北大荒建设,他的北京户口早早地就被迁到了那里,比他乘坐的火车先到。那个时代,户口里带着粮票、油票、布票……,一切生活的来源都寄托在小小的户口本簿上。谈不上多忧伤,可是心中总是怅然若失,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人生之路驶向何方。
吭哧的声音停了,车厢内的人们也停止了谈话,背起包。
车到站了,是新的生活。
北风呼呼地刮着,风迷了眼睛,眼前一片片“干打垒”,就是他们的宿舍。干打垒就是就地取材的土坯房,到处跑风,在极寒天气情况下,为了御寒,一到天黑,人就得赶紧钻进被窝。条件好一点的人家会将红色的橡胶热水袋放进被窝里,条件差的就只好把洗净的玻璃瓶里装满热水放进被窝取暖。即便如此,早晨起来的时候,被子也常常和墙角冻在一起,分不开了。
“这是什么地方啊?”一位带着红围巾的女生带着哭腔说道。“大家赶快安顿下来,过一会就开饭了。”一位领导模样的人大声说。九溟拎着他的帆布包,包的一角打着补丁。他特别爱惜这包,这是他参加工作之后给自己买的大件,他一直想买的自行车和手表,因为没钱也没有票,只能是想想,看看以后结婚了能不能置办齐。
九溟扯了扯领子,他朝远处望着。想到这,他嘴角微翘,似乎已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