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颐本对这次北京之行充满希望,可除了那一点芝麻酱,家里人冷冰冰的态度让她寒了心。虽说她也幼年丧母,但至少还有奶奶护着她,后妈并没有苛待她。九溟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带了女朋友回来却碰了一鼻子灰,但九溟却整天乐呵呵的,好像真的回到了家一样,每天吃着北京的火烧就已经是人间美味了。期颐也拉着九溟逛了逛街,想买点结婚用的东西,可是囊中羞涩,终究是只给自己买了一件红色的外套,给九溟买了一件蓝色的中山装,想想以后结婚用的着。那时候,她已经在心里暗暗有了结婚的愿望,即使九溟家境一团糟,可他人老实,像是可以托付一辈子的人。她在长安街上远远望着友谊商店,那多半是外国人去的地方,要拿外汇券才能买东西,好羡慕啊,多年之后她移民美国,拿到了美国绿卡,这是后话。
期颐去表姐家看了看,表姐的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她原本想和表姐说说心里话,可表姐家里乱得一锅粥,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她和表姐笑笑就匆匆离去。外面刮着大风,嗖嗖地往领子里钻,她把衣服裹得紧紧的,想是铸成铜墙铁壁,就会温暖如春了,北京终不是自己的家,呆不几天,就得回去上班了,单位里不好请假,那时候大家恨不得以厂为家,天天钉在单位里,要是评上劳模啥的,没准儿还能涨半级工资。
期颐回到家,正碰上九溟扛着大米回来,不用说又是后妈让他买米去了。九溟笑咪咪地和她打招呼,期颐没说话进了屋,商量着订票回家,北京是不能久留了,再呆下去,九溟的口袋空空的,连车票钱都付不起了,期颐有铁路开的公用票,可九溟是要花钱买票的,这趟北京之旅草草地结束了,期颐不知道心里是啥滋味,舍不得又没啥留恋的,矛盾的心情像压了一座大山,伴着火车轰隆隆的声音沉沉而去。
火车上对面正是一对母子,母亲是北京人,支援边疆建设的,孩子才一岁。期颐心里默默想,虽说是大城市过来的,可孩子也变成了边疆人,将来上学读书都回不了北京。期颐心里戚戚然,想到自己那么喜欢北京,可终究没有留在那里的由头,那个年代户口把人绑得死死的,户口在哪,粮油关系在哪。没有口粮是要饿死人的。她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木,灰蒙蒙的矮房子,北京,再见了,不知道啥时候还会回来,主要是北京也没有个家啊!九溟可没有这么悲观,他一路还在盘算啥时候回来再看看,对他而言,北京的家,还是他从小出生、长大的地方,在他的心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什么时候想起,都是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地方。北京,还是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