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青崖山一带的传闻便没断过。先是山下农户家的牲畜夜夜惊惶，黄牛挣断缰绳往山上冲，猪栏里的肥猪扎堆哼哼，连鸡笼都常被扑腾得歪歪斜斜；接着山神庙的供品开始“走丢”，前一日刚摆上的米糕、蜜饯，转天就只剩个空碟子，连供桌上的水渍都透着蹊跷；更有樵夫说，曾在黄昏的林间见过个穿绯红裙的女子，身影飘得极快，指尖还闪着绿幽幽的光，吓得他连柴刀都落了，连滚带爬下了山。

“定是妖物作祟。”村里的老人们揣着旱烟杆叹气，这话传到了百里外的清虚观。观主捻着胡须点了头，派了朱志鑫下山。

这少年是观里最年轻的内门弟子，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清俊，一身月白道袍衬得身姿挺拔。他背的桃木剑是师父亲手所制，剑穗上系着三张辟邪符，都是他自己画的——朱砂匀净，咒文工整，观里长老常夸他“根基扎实，心性纯良”。只是这份“纯良”里掺着点认死理的执拗，对“妖”的看法简单得很：要么是害人的恶妖，该除；要么是不害人的善妖，可容。至于青崖山这传闻里的“妖”，他一路来听了不少惊扰农户的事，早暗下决心：若真是它作乱，定要拿了去见观主。

山神庙在青崖山半山腰，不大，就一间正殿，供着尊泥塑山神像。朱志鑫傍晚到的，没声张，只借着擦神像的由头，寻了个神像后身的角落蹲守。这一蹲就是三夜。

头两夜只等来风扫落叶的声响，或是野猫跳上供桌偷舔供酒，连点“妖祟”的影子都没见。他耐着性子，夜里就靠啃干粮填肚子，露水打湿了道袍下摆，也只拢了拢衣襟接着等。

第三夜三更刚过，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条缝。朱志鑫猛地屏住呼吸，指尖攥紧了袖中的符咒。月光顺着门缝溜进来，照见个纤细的身影——正是樵夫说的绯红裙，裙摆扫过门槛时，还挂着几片带露水的草叶，像是刚从林子里钻出来的。

那姑娘径直往供桌凑，桌上摆着盘蜜饯，是今早山下张婶来供的，裹着糖霜的梅子亮晶晶的。她踮着脚够了两下，指尖还差半寸，索性轻轻踩在供桌下的横木上，这下够着了，指尖刚要碰到蜜饯碟，忽然听见身后“窸窣”一声——是朱志鑫蹲得太久，膝盖不小心蹭到了神像底座的石块。

鱼俏俏“谁？”

鱼悄悄猛地回头，手忙脚乱从横木上跳下来，怀里不知什么东西“嗡”地飞起来，两点绿光在她指尖闪了闪。朱志鑫心头一紧，刚要念清心咒，却见那绿光慢悠悠飘开，尾端还亮着细碎的光——竟是只萤火虫，被她捏在指尖忘了放。她定了定神，看清他身上的道袍，又瞥见他腰间的桃木剑，眼尾忽然轻轻挑了下，眼珠“滴溜”转了圈。她没慌，反倒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比了个奇怪的手势：拇指按在中指第二节，另外三指翘得老高，还轻轻晃了晃，倒像村里姑娘编草绳时的指法，偏装得有模有样。

鱼俏俏“你是何人？”

她故意压着嗓子，让声音听起来哑哑的，添了几分说不清的神秘感。

鱼俏俏“敢闯山神地界。”

朱志鑫从神像后站出来，拱手道。

朱志鑫“在下清虚观弟子朱志鑫，奉师命来查青崖山妖物作祟之事——农户牲畜惊惶，山神庙供品失窃，姑娘深夜在此，莫非就是传闻中的……”

鱼俏俏“是又如何？”

她梗着脖子打断他，指尖又换了个手势——这次是食指和无名指圈成个小环，另外三指直挺挺地伸着，瞧着倒像孩童扮鬼脸时的花样。她仰着脸，理直气壮道。

鱼俏俏“我本是这青崖山灵所化，借些供品是为滋养山体。你看这满山草木，若没些甜气润着，怎会这样旺？”

她说着，悄悄往供桌后挪了挪，绯红裙摆扫过桌腿，把掉在地上的半颗蜜饯往桌缝里踢了踢——朱志鑫眼尖，分明看见那蜜饯上留着个小小的牙印。

34.妖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