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户人家正对着连廊,从电梯出来需要拐个弯儿才能看见。
眼前的画面让坚决维护社会主义的蔡敏敏有些错愕。
深木色的防盗门上贴满了黄色的纸符,细细密密用朱砂画上了奇怪的小人,蔡敏敏很难辨别那小人的样子,只知道姿态各异。
那朱砂红得很深,蔡敏敏眯了眯眼。
那颜色就好像……就好像干涸了的血迹那种锈红。
门两旁的对联,被烛火之类的东西烧了个透,留下一个勉强可辨认的轮廓。
诡异,难言的诡异。
居委会阿姨敲门敲门
居委会阿姨使唤蔡敏敏。
小姑娘僵硬地咧了咧嘴。
蔡敏敏我滴个亲娘舅!这门能敲?!这真的是正常人家嘛?!
纵使万般不情愿,但任务还是得完成。蔡敏敏轻轻叩门。
“叩,叩。”
试探的敲门声,一阵等待的停顿后,无事发生。
一片死寂,也没人来开门。
蔡敏敏没人在家么。
“叩叩叩,叩叩叩。”
又是一阵连续的敲门声,门后才有人姗姗来迟。
防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个缝,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他问:“几位有何贵干?”
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似的。
居委会阿姨我们是居委会的,上来给您送点冰块。
基层姐姐对对,您看家里没人,您一个人操办也麻烦,社区来提供些帮助。
居委会阿姨对的,社区对基层有困难的老人家有帮扶政策,您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提。
那老人的目光从她们身上扫过,眼珠转动似是在思考什么。
那眼神很是凌厉,蔡敏敏觉得自己好像被剜了一刀似的,她讷讷地挪到了居委会阿姨身后。
他“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打开了门。
楼道里空气不流动,本来是热腾腾的,这门一打开,似乎跟连廊形成了空气对流,一股子滚烫的热气带着腐烂浓郁的臭味好似有形状一般直扑众人的门面。
所有人都面色一变,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扭曲了起来。但工作还得认真完成,于是蔡敏敏神色异常地将冰桶提进老人的房间。
老人的孩子放在客厅地板的一个担架上,用一块白布盖着,捆着红绳缀着铃铛,上头贴满了黄色的纸符,正随着微风轻轻的飘动。
客厅的背景墙上贴满了奖状。
从幼儿园的“最乖宝宝”到小学的“德育之星”,从初中的“三好学生”到高中的“优秀干部”,一整面墙,满满当当。
从上海到杭城,随着年龄的增长,奖状越来越多,孩子离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老人佝偻着背,将冰块堆放在靠近他孩子的地方。
他支了个小马扎,就那样坐着孩子的身边,手旁是一个骨灰坛,老人说那是他已经故去的妻子的骨灰。
很快,他的孩子也要变成这样一坛灰,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几天。
从一年见一次变成,再也不会见了。
也许不用多久,熟悉的面容就会在记忆里渐渐模糊,那些共同拥有的回忆也会在岁月中遗忘,最终便变成什么也不曾拥有过了。
蔡敏敏曾经听相熟的姨婆说过,门上的对联是用来挡住一些东西的,贴上后就能让他们进不来。
如果烧掉对联,那定然,是想让他们进来。
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顺利回到家中,只为说两句话,告个别罢了。
“为他点根香吧。”老人家道。“明天,殡仪馆就来把人拉走了。”
蔡敏敏看看身边不曾言语的居委会阿姨和做着记录的基层姐姐,她俩对她点了点头。
蔡敏敏点香,敛首,轻声道:“回家吧。”
从门口吹进一阵堂风,那香的火星闪了闪,青烟袅袅而上,随即散进浑浊的空气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