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亥时,皇后富察琅嬅薨于德州,年三十七。
皇帝念及琅嬅相伴多年,悲恸良久,命庄亲王允禄、和亲王弘昼,恭奉皇太后御舟缓程回京,自己则嘱咐了慧贵妃和纯妃在德州料理主持皇后的丧事。
三月十六戌刻,皇后梓宫到京,于长春宫安奉,文武百官及内外命妇缟服跪迎。
皇帝辍朝九日,服缟二十七日;妃嫔、皇子、公主服白布孝服,皇子截发辫,皇子福晋剪发;满朝文武大臣一律百日后才准剃头;停止嫁娶作乐二十七日;国中所有军民,男去冠缨,女去耳环。天下臣民一律为国母故世而服丧。
这样的丧仪,是大清入关以来前所未有的隆重,而这空前的隆重还不止于此。向来后妃及王大臣凡应赐谥者,皆由大学士酌拟合适字样,奏请钦定。而皇帝根本不理会内阁,自行降旨定大行皇后谥号为“孝贤”。
你冷眼瞧着纯妃领着命妇们按着班序站好,一切井井有条。一众嫔妃命妇围着纯妃众星捧月似的,她也格外地仪态万方,恰如副后一般。永琏在最首,领着诸位阿哥在灵前尽孝,温润端方,而又冷淡至极。
你忽的冷笑一声,原本恭维着纯妃的嫔御们都停下话音,“我额娘刚走,你便迫不及待妄图登临后位了?”
纯妃原本得体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又听你道:“合宫唯有娴妃和舒嫔出自满洲上三旗,你只是汉军旗下五旗的出身,竟也敢如此大胆?”
众人皆是一惊,一时间竟无人敢同你说话,她们只是皇帝的嫔妃,而你是元后的女儿,你可以不敬她们,皇帝不会斥责你,但她们若敢不敬你,便是在挑衅皇家。
且孝贤皇后死后,皇帝很是哀痛,脾气也喜怒无常,前两日便因指责前朝的几位大臣在丧礼上不够悲痛,便立刻施廷杖打死。如果旁人知道有嫔妃在孝贤皇后灵前对你不敬,还有意于后位,不知又有多少是非。
“璟瑟,该敬香了。”晞月轻声道,你深深剜了纯妃一眼,而后上前敬香。
三月二十五,孝贤皇后梓宫奉移景山观德殿暂安。皇帝率六宫嫔妃、亲王福晋、宗室大臣同往,并亲自祭酒。皇帝居中,嫔妃以晞月为首,跪于左列,依次至答应。诸皇子跪于右列,以永琏为首,自四阿哥永珹以下,皆由乳母陪伴在侧。
皇帝哀恸之至,亲自临棺诵读刑部尚书汪由敦所写的祭文,眼含悲痛之色,和上一世不同,这一世的琅嬅在皇帝心里是真正的皇后,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所以他对琅嬅逝世的悲伤是发自内心的。
“皇阿玛请节哀,勿再哭泣伤身。”
皇帝正在伤心欲绝,听得这一声,骤然转过头去,见永璋殊无悲痛之色。
“皇阿玛节哀。”
你和永琏对视了一瞬,旋即开始看戏。
皇帝眼风扫过,道:“永璋,你想说什么?”
永璋磕了个头,恭恭敬敬道:“皇阿玛节哀。大行皇后弃世,多日来皇阿玛一直沉浸于悲痛之中,儿臣心疼不已。但愿皇阿玛以龙体为念,切勿悲伤过度。”
皇帝漠然道:“你好孝心!时时处处挂念朕。只是今日是你嫡母丧礼,你两眼只瞧着你大哥举动做什么?难不成你大哥在你心里比嫡母还要紧?”
永璋一怔,连忙道:“儿臣不敢!”
“那么永璜,你又是为什么,对你的嫡母一滴眼泪都没有?”
永璜如何能说得出自己的苦衷,怔了片刻,只得勉强挤出伤心神色:“儿臣想着皇阿玛过于哀伤,儿臣身为长子,还得替皇阿玛操持着大行皇后的丧仪,不敢过于悲痛伤身,以免误了差事。”
你煽风点火道:“皇阿玛息怒,许是大哥日夜操劳,连眼泪都挤不出一滴了吧。”
皇帝瞬间变了脸色大笑一声,右手颤颤指着两个儿子,一语不发。嫔妃们突然见生了这样的变故,一时也都惊住了,含着泪不敢言语。
皇帝回过神来,脸色生硬如铁,朝着两位皇子狠狠扇了两耳光,勃然大怒:“不肖子!大行皇后是你们的嫡母,如今薨逝,你们却不悲不痛,只顾着内斗相争!朕如何会有你们这两个不孝不忠的儿子!”
纯妃吓得低呼一声,赶紧膝行出列,抱住皇帝的腿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永璜和永璋都是为您着想,不敢过于哀哭,也怕您伤了龙体,并非不孝啊!”她惊慌失措,指着永琪道:“何况也不是永璜和永璋不哭,永琪也没有哭啊!”
皇帝冷冷盯住永琪:“小儿也是这般没心肝么?”
永琪不解世事,睁大看眼睛,一脸无辜:“皇阿玛,儿臣本来很难过。可儿臣方才看三哥不哭只盯着大哥,像皇额娘薨逝与他无关似得。儿臣一时不解,所以不敢哭了。”
纯妃气得浑身乱颤:“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也敢扯谎,明明是愉嫔……”
你斥道:“纯妃,永琪才多大……”皇帝的脸色冷得如数九寒冰,“纯妃,你有永璋和永瑢,朕还把永璜交给你抚养,你倒真替朕教出好儿子来!”
永璜和永璋吓得面无人色,拼命叩首不已:“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恕罪!”
娴妃见永璜受责,膝行上前一步,唤道:“皇上……永璜也是为您和大行皇后的丧仪考虑,并非有心不孝……”
晞月只叹道:“大阿哥,大行皇后昔日也不曾薄待你,你竟毫无半分伤心之色,实在不孝。”
皇帝极怒道:“贵妃说得不错,朕看你是有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