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绪桁早早的就出了门,昨天的一切似乎是场梦境般的那样不真实。
刚进医院大门就听见阵阵的喧哗声。
“我说了我女儿要上学的!她有什么问题?那死丫头就是不想上学!你让她出来,我们不住院了,你们这群黑心医生!”
三楼的精神科今天格外热闹,一位中年男人在精神科门外闹着,他身边站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那女人高声的叫嚣着。
和沈绪桁关系不错的精神科林医生在一旁拉着架,两个小护士也劝告着,他死死护住身后3011的门,免得两位失了理智再闯进去。
沈绪桁跑着上了电梯,到了三楼3011门口他气喘吁吁的问两位小护士:“发生什么了?”
其实沈绪桁看的很清楚,这一定是医闹。
“沈医生!这两位家长要带走他们的女儿,可那孩子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不住院不行的。”其中一位实习的小护士被吓得大惊失色,她只是负责来换个吊瓶什么的。其实早知道有医闹这种事情,但没想到自己刚来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自己眼前。
沈绪桁是骨科医生,精神科心理科的事情他本不在意,只是和林枫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会听他提到一嘴什么的,或是和他讨论精神科的孩子戾气有多重……
林枫还在劝着两位家长:“两位都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您家孩子这情况是真的不能出院,昨天要不是她那个小伙伴,叫什么……”
林枫扶了扶眼镜,余光撇到了一边的沈绪桁,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大声问道:“那个,沈绪桁!和臻里在一起玩的那个特别好的女孩,就是你见过的那个骨折的小女孩,叫什么来着?”
沈绪桁回答:“夏穗。”
夏穗,前一段时间右腿骨折沈绪桁给看的,她和精神科的臻里玩的好,好到整个精神科的医生都知道她。夏穗是个活泼开朗的高中生,反观精神科的臻里却冷漠的出奇,有时候没有夏穗她甚至能一整天不进食。
林枫咽了口唾沫,他“噢”了一声,继续说:“对对对,就是那个夏穗,昨天如果不是夏穗拦着臻里,她可能真的就抢救不过来了。”
臻里的病严重的程度令整个精神科的医生都难以置信,她和夏穗一样都是高中生,可眼眸中的凶狠和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人害怕,有时候她会出现幻视幻听,最严重的那一次她差点破窗跳楼……不过之后病房的窗户都是焊死的,她也因此被林枫更加关注。
臻里的父亲却丝毫不在乎自己女儿的生死,他指着3011的房门大声喊道:“臻里,你给我滚出来!你知道你住院吃药做手术花了老子多少钱吗?你弟弟还要上补习班呢,我管你死不死的,把老子的钱吐出来!”
沈绪桁大为震惊,因为儿子要上补习班女儿的命就连管都不管了吗?
沈绪桁上前去,冷静的俯视着他说道:“这位家长,医院内禁止大声喧哗,你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我叫保安了。”
臻华:“你谁啊?你是我女儿的主治医生吗?你小子跟我喊呢?!”
沈绪桁手臂上青筋暴起,如果没有医生这个身份的话他现在就能动手。
沈绪桁双手插兜,冷眼扫过臻华,不屑的回答:“请你对我说话时放尊重一点,对付你只是三两下的事。只要我想,我能把你打到骨折……并且不用负任何责任,因为你医闹在先,知道这是违法的吗?”
臻华被吓的支支吾吾也反驳不了什么,他后退一步,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男人束手无策,自己总不能去警局里蹲着啊。
沈绪桁向着臻华迈出一步,俯身轻笑道:“你猜怎么着?我就是骨科医生,各种骨折手术我都会做,到了手术台可就是我的地盘了……你是死是活……我做主。”
沈绪桁眉眼里都带着讽刺的笑,他将声音压的低沉又有力,让人寒毛直竖。
臻华气急败坏的指着沈绪桁,就连手指头都是抖的:“你……你!好好好,你有本事。”
臻华二话不说拉着身边的女人就走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沈绪桁努努嘴想着:真好骗,作为医生可不能夹带私仇,两句谎话就把他臻华给骗住了。
林枫惊魂未定的抹了把额头的薄汗,又扶着眼镜拍了拍沈绪桁的肩膀道:“今天一大早就开始闹了,保安拽都拽不走……臻里那孩子,难喏。“
3011的门不知何时被悄悄的留出了一个小的缝隙,透过缝隙看过去,一只漂亮而又明亮的眼睛眨着,眼睫毛弯弯翘起……
“林医生,他们走了吗?”夏穗悄声问道。
走进3011病房,臻里目光呆滞的坐在病床上。臻华本着来看女儿为理由想要说服臻里回家,目的就是为了给他省点钱,她弟弟要上补习班……臻华的儿子是儿子,女儿就不是女儿了,是牲口,是垃圾。
臻里从小就父母离异,她妈妈把她丢给了酗酒的臻华就毅然决然的走了,十二年来没有丝毫音讯,几年后臻华再娶,臻里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夏穗一面心疼一面安抚着受惊的臻里,她紧握住臻里的手,温柔的在她耳边轻语。
“她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林枫摇头道。
*
沈绪桁坐在办公室里,他百无聊赖的划拉着手机界面。
沈绪桁打开朋友圈,刷新后发现谢渊十几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采风。顺带拍了张自己的画板和调好的颜料。
沈绪桁差点忘了还有比赛这件事呢,之前他哥和谢渊还在一起时经常听沈汀煜提起那个比赛。
沈绪桁深思几秒后果断点开了谢渊的聊天框。
S:你现在在外面采风?
谢渊几乎是秒回的。
昭:嗯,你怎么知道?
S:朋友圈。
昭:哦……脑子不太灵光,忘记自己发朋友圈了。
沈绪桁看着聊天页面,只是几秒的功夫,沈绪桁就已经出了办公室的门了。
迎面碰上了林枫,他不假思索的调侃道:“又请假啊,沈绪桁你这几天都请多少次假了。”,说罢林枫又痛苦的回忆起上次自己和主任请假被训了半个小时的经历,不由的咂咂嘴,又接着说:“主任不骂你吗?!”
沈绪桁迈着大步走着,突然笑兮兮的扭过头对着林枫比了个“走了”的手势:“主任不舍得骂我啊,林医生,我走喽~”
痛,实在是太痛了……林枫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佯装镇定的扶了扶细黑框眼镜,心底却骂骂咧咧的想着:这破医院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上了车沈绪桁动作娴熟的脱掉了白大褂,又换上了较为休闲舒服的牛仔外套,他总是习惯在车上备一套衣服,免得有什么必要情况下可以节省时间。
S:发位置,我去找你。
昭:?
谢渊拿着画笔的手顿住了,他现在一点创意和灵感都没有,硬是这样坐在板凳上构思了一个小时……到底怎样才能画出让评委眼前一亮且超乎常人的作品呢,谢渊看着画板发起了愁。
沈绪桁今天应该是要上班的,搞突然袭击让谢渊有些不知所措,可还是将自己的地址发给了他。
昭:你不去上班吗?
S:请假了。
S:陪你。
谢渊捏紧了手机,怔愣的看着这几个大字。耳边沙沙作响,金黄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根根发丝都透亮有光泽,和风徐徐……他又忆起了那次在医院里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喝醉了将他揽入怀中的有力的肌肉,烟花表演下他温柔细腻的笑。渐渐的,一片绯红爬上了他的耳尖。
采风的地方离谢渊家不远,是今天早上他出去散步偶然发现的一片绿草如茵的空地,那里和公园离的近,但又在公园最深处,谢渊喜欢闷在家里又很少出去,这一次的偶然采风才知道公园还有这种胜地。
几棵叫不上来名字的树将那片空地围了起来,虬枝盘旋缠绕在一起,嫩绿的枝叶疯长,白色的栅栏围在树木的后面,蔷薇和山茶静静的躺在栅栏上,又扭转在一起,荆棘丛生,蜿蜒在灌木丛身边……
“大画家,在画什么?”沈绪桁随着柔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谢渊回过神来。
谢渊看着空白的画板怏怏的道:“没灵感,我现在只觉得自己像被拔了芯片的机器人……”
谢渊干脆直接躺在了躺椅上,他长舒了一口气,将画笔举高对准天空,枝叶在头顶随着风一起舞动,蝉鸣肆意。
沈绪桁将脑袋凑过来,谢渊一半的视线落在了沈绪桁身上。
沈绪桁:“那,机器人大画家是否需要一些拥抱来给自己充充电呢?”
谢渊动作顿住了,他与沈绪桁的视线对到一起,于是便万籁俱寂,周遭的一切都定住了,这一刻,他们的眼眸中只藏有彼此的小心翼翼。
沈绪桁哼笑着,又乘胜追击道:“你脸红什么,嗯?”
谢渊:“!”
大脑顿时宕机……
沈绪桁揉了揉谢渊的发顶:“好啦,不逗你了。”
谢渊羞愧的捂住脸颊,闷声气道:“沈!绪!桁!你比我小哎,怎么搞的像我是小朋友一样。”
沈绪桁嘻嘻笑着:“我可没觉着你比我成熟多少啊。”
谢渊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没大没小的,叫哥……还有,某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调侃我的吗?”
沈绪桁正经起来,将笑容收敛了一些:“当然不是……我是带着正事来的。”
“哦?最好是这样。”谢渊悠悠的从躺椅上直起腰板,他散漫的拖着长调,眼神却不离开沈绪桁。
“哥,我们谈吗。”
“哐-”的一声闷响,谢渊被吓得又躺了回去。
这么直白的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的吗?
谢渊头顶上缓缓冒出一个“?”
沈绪桁:“谢渊,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谢渊脸上充满了诧异,竟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等等……沈绪桁,你说真的?”
沈绪桁垂下眼眸,声音温和了许多,回想起自己胆小又卑微的暗恋自嘲似的道:“:“我认为喜欢就应该说出来,我已经错过你六年了……谢渊,我比我哥还要早,要早很多喜欢你。”
年少不得之物将困其一生,沈绪桁因为谢渊而和他考了同一个大学,他会经常走谢渊路过的那条小路,他会在放学后静静的看着谢渊的背影,他会和谢渊制造偶遇,尽量的去引起他的注意。
六年,他坚持了六年,不断的维系着两人不存在的关系。
“哥哥,我们试试……好吗?”沈绪桁祈求的眼神看向谢渊,一潭深渊就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激起万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