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齿插入她的发丝间,缓慢的从发根梳到发尾,镜子中映射着她的面庞,而透过这面镜子,她似乎看到了有其他人曾像她一样在这里梳头。
古典音乐似乎穿透了她房间的墙壁与卫生间的墙壁,在她的耳边嗡嗡的响着。而镜中的女孩缓慢的眨了眨深蓝色的眼睛,放下梳子,将头发用发绳捆起。厨房里传来滋滋作响的煎蛋声,她走过几扇紧锁住的房间门,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关闭了音响,随后她再次回到了走廊。
走廊里总共有六间房,她的房间在最尽头,而其他五间都紧锁着,她进不去,外婆一般也不进去。但会每星期固定打扫一番,她有几次看到外婆躺在某一间房的床上,她有时就那么静静的躺一会儿,有时候会露出陷入回忆的表情。也有时候会在房间里的桌子前走一走,看看书架,看看桌子,然后她会出来,将门再次锁好。
五间房间门上都挂着吊牌,但都被翻了过去,不知道背面写的是什么。她个子不够高,只能踩着凳子翻开过一个,上面写着:琼纳斯。
琼纳斯是谁?她很疑惑,但没有说出来。
除此之外,她们家里还有二楼,顺着楼梯爬上去,有外婆的房间,有书房、健身室、大厅,好多好多房间。还有一个最特别的房间,也是紧锁着的。
“那是你妈妈的。”外婆曾这么说过。妈妈似乎是外婆心中一个疙瘩,但她从小就没见过妈妈,她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于是她问:“我妈妈是谁?我为什么一直没见过她?”
外婆沉默了,随后她说道:“她是艾尔特,我的大女儿。”
“她在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梅尔。”
“为什么是大女儿?你还有其他女儿吗?”
“我曾有过三个女儿和三个儿子。”
“他们都去哪儿了?”
“他们都死了。”
死亡,一个多么可怕的字眼。
于是稚童沉默了,她看着外婆的脸,产生了新的疑问。
“那么,你也会死吗?”
“至少在你完全成长之前,我不会死。”
煎蛋的滋滋声停止了,梅尔从走廊的地毯上站起身,走向客厅。
今天是周六,她没有课。
“早上好,亲爱的。”艾瑞尔看上去有些疲惫,但在看到她时仍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梅尔的目光掠过桌上的的煎蛋饼,吸了吸鼻子:“早上好,它们闻上去好香。”
“还有热牛奶和蔬菜,你想拌个沙拉吗?”艾瑞尔一边说着,一边回到厨房。梅尔拉开椅子坐下,用餐刀将蛋饼从中切开,她注视着被切成两半的蛋饼,饥饿的胃在催促着她,她低下头,快速吃了起来。
艾瑞尔打开了冰箱,拿出了沙拉酱,将一部分沙拉酱倒入了放蔬菜的碗,叮叮当当的搅拌声响起,梅尔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
“叮铃铃铃——”
手机响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艾瑞尔从厨房走出来,在客厅沙发上找到了她的手机,她接通了电话,而梅尔坐在餐桌旁看着她,嘴里塞着的鸡蛋饼嚼了几下就被咽了下去。
“喂?是我,怎么了……玻尔特区?……好,我马上来。”
她挂断了电话,扭头对上了梅尔探究的神情,梅尔眨了眨眼,问道:“你又要走了?”
艾瑞尔回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笑,随后她迅速解下了围裙,走进厨房,她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八点会有保姆来家里打扫卫生,你可以出去走走,再见,亲爱的。”
“再见。”梅尔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艾瑞尔扯下衣架上的大衣,一边披一边向门口走去,不多时,开门关门声响起。梅尔戳了戳盘子里剩下的蛋饼,独自一人的孤独感包围了她,使她几乎丧失了胃口,但抱着不能浪费的心理,梅尔还是吃完了。
艾瑞尔最近很忙。
她进了厨房,目光停留在还冒着热气的牛奶上,端起它回了房间。
她坐在电脑桌前,开始查询起最近的新闻报道。一条一条的翻阅,直到她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词:‘繁荣之道’。
梅尔喝了一口热牛奶,被烫的舌头疼,不由得吐了吐气,放下杯子操纵鼠标点了进去。
“‘繁荣之道’卡洛尔公寓发生一起特大爆炸事件,此次爆炸造成10死23伤,其中重伤14人,轻伤9人,目前爆炸原因正在勘查中,但疑似是803户煤气泄漏……”
又是一起严重事件。
梅尔向下滑动鼠标,目光扫过评论区,大多数都是希望伤者平安,死者家属节哀的。也有人在惴惴不安,认为这又是一起人为手段导致的时间,绝非意外。更有甚者发布了末日论,宣告在未来这种恐怖的情况还会影响到其他城市。梅尔看了一会儿,退出了这条报道。
这也不怪这些人恐慌了,最近的‘繁荣之道’很不太平。加上这次的爆炸事件,这三个月里已经发生了四起重大死伤事件。第一起发生在一个商场,一个癫狂的男人在商场开枪乱扫射,随后他自己也吞枪自杀了,造成6死4伤。第二起在一所教堂,有人炸毁了教堂的顶梁柱,造成了倒塌,有5人被砸死,其中包括没来得及逃出来的教皇和两个修女,还有一对老夫妻。第三起被伪装的像个意外,一栋名叫‘莺鸣”的大楼起了一场大火灾,火焰点着了足足十二层楼,而且是从下往上烧的,上面的人根本逃不出去,只能一起往最高楼的天台挤,在这途中不免会发生踩踏事故造成新的伤亡,那次死亡人数是最大的,造成了超四十多人死亡,最后居然也被判为意外。随后便是最近新发生的这起爆炸案,但梅尔可以确信,在不久后它绝对也会被判为“意外事故”。‘繁荣之道’城市的警察对此毫无头绪,每一桩案子都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最后草草结案。但民众们不会吃这一套,对城市掌权者的不满日益增长,已经有很多人在蠢蠢欲动了。
因为‘繁荣之道’的这些事儿,艾瑞尔也变得忙碌起来,‘真实之理’与‘繁荣之道’的边界线已经开始封锁,她忙着安抚恐惧中的民众,还要注意自己市内会发生的伤害事件,每天忙的很少回家,梅尔也渐渐习惯了,她点开了自己的聊天软件,看到被她置顶的聊天群:爱宠之家
这是一个被他们用来打幌子的群名,让人误以为他们在讨论宠物而非什么其他的事。梅尔点进了群,注视着五分钟前的聊天记录。
玛奇朵咖啡:“我说,有谁注意到今天的新闻吗?”
三叶草与四叶草:“你是指关于‘繁荣之道’爆炸案的?”
贝壳衫:“听说那边的暴动变得越来越激烈了,说真的,自从十年前‘裂缝’合拢过后就基本上没再发生什么重大伤亡事件了。结果这三个月里就出现了四起…”
梅尔盯着最新的一条消息,打字回复。
M:“你的意思是说你觉得‘裂缝’又要出现了?”
等待了几秒,对方给出了回复。
贝壳衫:“这正是我现在最担心的,当然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玛奇朵咖啡:“‘裂缝’!天啊,这个噩梦什么时候能完全消散!”
三叶草与四叶草:“十年前我才六岁耶。”
玛奇朵咖啡:“我爸还参加过十年前那场大战呢!他跟我们讲过他参加格罗特战队后的惊险事迹,他还和优利卡打过,现在肚子上还有疤呢!”
优利卡。
梅尔嚼着这个名字,脑中浮现出一只身材扭曲躲在黑暗角落的恶魔的样子,她的手指停了一瞬,随后继续打字。
M:“但初始的‘裂缝’是从‘真实之理’开始裂开的,如果它要再次出现也应该还在这座城市,为什么反倒是毫不相干的‘繁荣之道’开始出事了呢?”
贝壳衫:“还有一个问题,恶魔都死光了吗?”
玛奇朵咖啡:“废话,如果没都死光这十年来为什么没有相关新闻?唯一的答案只能是它们早就灭绝了,就像恐龙一样,boom。”
灭绝,梅尔盯着那个词汇,最后打了一行字。
M:“我下线了,再见。”
她退出了群,关上了电脑。
放在桌子旁边的热牛奶已经放温了,她一口接一口的喝光了,随后她把杯子洗干净放回厨房,回房间穿上了自己的外套。然后她拉开了床头柜,拿出一个上锁的小盒子。
输入密码后,盒子打开了。
里面放着一条精致的项链。
挂链是银丝制成的,摸上去凉丝丝的,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最下方吊着一颗闪烁着奇异光芒的圆形水晶石,里面由乳白色和浅紫色的物质混合成水流状,像是有某个神秘的星宿安静的待在里面。梅尔摩挲着它光滑的表面,将项链拿出来戴在了脖子上,她顿了顿,将项链放进了衣服里。
这是由一颗有魔力的水晶球变幻而成的,是“伊奥诺夫”中最早出现也是最强大的那个恶魔留下的,她还记得对方的脸,尽管有些模糊,但梅尔仍记得对方给她水晶球时的场景,现在想来仍然很有趣。
三年前,它还是一颗水晶球,但却在某一天突然变换了形态,成了一条精致的项链。梅尔将其视为那个恶魔给予自己的护身符,之后便一直戴着了,就算不戴,也会收在上锁的盒子里,确保它不会丢失。
“我还会回来看你的。”恶魔曾这么对她说过。但十年了,她从未见过对方,但仍然相信,她们终会相见。
她们迟早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