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曾发出呼唤,‘裂缝’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一道撕开的伤口,源源不断的恶意喷涌而出。”
“‘真实之理’的尖叫曾落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无助的求援,但所有人选择了袖手旁观。”
“恶魔的笑声曾响彻与黑暗,伴随着又几条生命的消逝,伴随着又几个恶魔的苏醒。”
“最终,被困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的‘真实之理’,选择了自救。用相同的恶魔之力,去压制住恶魔。”
——————《困于火海的城市:真实之理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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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被拉上,遮住户外的沉沉黑夜。但在室内,光纤灯射出浅淡的白色小光点,星星点点的照在天花板、墙壁和地板上,织成一卷辽阔的“星空”。
男人沉默的坐在椅子上,抬头凝望着天花板上的星空。不多时,他低下头,看向坐在床前地毯上的人。
那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盘腿坐着,膝上放着一本展开的书。屋内的光线没有阻碍到她阅读,在察觉到男人视线时也同样没出声。
“你为什么要把她留在那里?”
伯格斯开口询问对方,被问话的女孩头都没抬一下:“你指谁?”
“不要装傻,梅薇思。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女孩,或者说是梅薇思·黛安,她终于给出了一个幅度较大的动作:向后靠在床板上,抬头注视对方,并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我不能理解你是什么意思。”
伯格斯默默的看着她,半晌再次开口:“梅尔·黛安,亚当和艾瑞尔唯一的血脉延续者,艾尔特的女儿,你从孤儿院带走的人类。”
“你怎么突然就对她感兴趣起来了?”梅薇思眨了眨眼睛,面上表情不变,甚至又翻了一页书:“我一直以为你厌恶所有…”
“梅薇思。”伯格斯平静的低声唤她的名字,身体重心微微向上,一双黑如沥青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他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拍桌子摔凳子,但梅薇思可以感受到浓重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梅薇思微微扭了一下脖子:“只是觉得艾瑞尔需要她。”
她回答了伯格斯前面的问题,但这并不是对方想要的答案,他的眼睛仍旧如同雷达一样锁住梅薇思:“只是这样吗,姐姐。”
梅薇思咬住了嘴唇,把即将倾吐出来的真话咽回肚子里,她没说话,但翻书的动作有了几丝局促。
伊奥诺夫的某项能力可以促使某一对象不由自主的说出真话,这种情况在它们对对象采取逼问时效果更剧烈。人类无法反抗它们的这种能力,而其他伊奥诺夫也只能将这种影响缩小化,但无法做到免疫。
强迫梅薇思说出真相可能会满足伯格斯。但这并不利于他们之间的感情,伯格斯不想把她逼的太紧,好歹是家人,都要给彼此留足够的面子。所以他停止了对梅薇思的无形压迫,双手交叉,在椅子上换了一个相对放松的姿势,眼睛也垂下去,不再盯着她。
梅薇思合上了书本,眼睛向旁边瞥去:“…‘真实之理’需要她,艾瑞尔未来的接班人也会是她,而她也是艾瑞尔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我承认这只是一部分理由。”
伯格斯歪着头看她:“我猜,另外的一部分理由和‘真实之理需要她’有关,是吗。”
“聪明,伯格斯。”梅薇思温和的回话,伯格斯将目光投向墙壁上的星星:“她是个‘弃子’,梅薇思。你花再多时间培养她也没有用,她未来终会死,且是以成为他人的‘垫脚石’方式死亡。艾瑞尔也会死,‘真实之理’也不会再有任何复生的希望。就连我们在世时所做的也只是延缓了这座城市毁灭的时间…我知道你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但你必须要面对现实。”
“最终,黛安家族和阿特罗瓦家族的所有血脉都会断绝,‘真实之理’会被毁灭。”
梅薇思垂着眼没说话,她的手指合拢。将书本放在地毯上,起身拍了拍睡裙的后摆,然后她坐在了床上,盯着地板上的星星发呆。伯格斯等了几秒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双指并拢敲击了几下桌子:“如果你想,你可以把艾瑞尔带在身边——当她死去后。”
梅薇思叹了口气,表情终于有了几丝变化:“梅尔会好起来的。”
“她未来会死。”伯格斯毫不留情的击穿了对方的自我安慰。梅薇思抬头看他,表情有些复杂:“你真的很可怕,伯格斯。”
“现实,总是难以让人面对,但任何人都不可能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乌托邦中。你一直以为我没有感情,但并不是,我只是一直在面对现实,在抉择每一件事时做出了正确但并不充满人情味的选择。”伯格斯凝视她的脸,仿佛透过梅薇思的皮囊凝视着她的灵魂一样:“现在,你的深渊已经闭合了。但梅尔·黛安的深渊,才刚刚长出獠牙。”
梅薇思也凝视着他,轻声说道:“但未来总会有变数,就算我不参与进去,也会有其他的变数将她拉回。”
“你的预言球在一个月以前可不是这么表示的。”
“但那只是一个月以前的预言。”
伯格斯的眉毛拧了起来:“什么意思?”
梅薇思顿了顿,语气有几分犹豫:“梅尔的命运里多了两个变数,尽管小,但力量不可小觑。而且,在我探查情况时,某一个变数向我发出了呼唤,但我没回答。”
伯格斯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破裂:“…‘裂缝’已经合拢了。”
“这正是问题所在,兄弟。”梅薇思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在缺一不可的两个因素中,有一个因素已经完全消失,你我都已经见证了它的灭亡。但在多年之后,那座城市又出现了新的,嗯…伊奥诺夫。”
这听上去实在荒谬,伯格斯看了她很久,希望找到一点谎言的迹象。但恶魔无法撒谎,所以梅薇思说的只能是真的。
伯格斯靠在椅背上沉吟片刻才开口:“这事你还和谁说过?”
梅薇思拨弄着自己睡裙上的穗子:“菲利克斯,但只说了在梅尔的命运里出现了变数,我没有直白的告诉他这些‘变数’是什么。”
“这事别和他们以外的人说。”
“当然。”梅薇思叹了口气,将话题转了回来:“所以,你觉得他们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
伯格斯闭了闭眼睛,在脑海里快速思考起来:“三种可能,第一种,自然创造。”
“像我们一样,因为暴力与‘裂缝’组合而成后诞生,但据我们所知,‘裂缝’早已合拢,所以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有遗漏的缝隙或者新生的‘裂缝’,当然,几率渺茫。”
“第二种,人为制造。”
“由人类创造出来的,混合了某些其他力量的‘伊奥诺夫’,他们可能仅仅只是和我们有血缘上的一点联系,其实本质并不同。但人类到底是如何制造出他们,是个新的难题。”
“我们是由暴力与‘裂缝’中的‘催化剂’而衍生于世界上的。”梅薇思细细思考着:“换句话来讲,我们的诞生是某种更高级别存在的证明,或许可以说是上帝…人真的有能力,做到上帝才能做到的事情吗?”
“总结一下,你说的这两个新生的伊奥诺夫,可能只是混合了我们的一些力量,模仿我们的能力,被人为创造出来的两个‘杂种’。”伯格斯的语气轻蔑又厌恶,这两个他并不想要的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伊奥诺夫’已经让他有了被人类侮辱的感觉。
梅薇思摇了摇头:“别说这么难听,你不是还有第三种可能性吗?说来让我听听。”
伯格斯面无表情:“我觉得已经不需要了,第二种可能性现在是最大的。”
“说来我听听。”梅薇思恳切的说道。
“…第三种可能,你的疏忽。”
“我?”梅薇思歪着脑袋看他,对方缓慢的点了点头:“以你的能力毁灭整个‘真实之理’并不是难事,而你当初合拢‘裂缝’时爆发出的力量强大,或许是那些因为你的疏忽而残余在‘真实之理’的力量聚拢在了一起…组成了他们。”
“那样的话,你会对他们有一丝喜爱吗?”梅薇思撑着下巴兴致勃勃的问,伯格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或许会,但如果他们是因为第二种可能性而诞生,我希望在我捏碎他们的心脏时你不会阻拦。”
梅薇思看着他,她的眼睛又大又漂亮,而现在那双眼睛愉悦的弯着,似乎心情很好。
梅薇思朝他张开了双臂,双手向他展开:“兄弟,给我一个拥抱吧。”
……
伯格斯的脸上有一瞬间出现了诧异。
梅薇思从未拥抱过他,从未。
她拥抱过除了他以外的其他弟弟妹妹们,但在面对伯格斯时,两人的相处方式一直都很“客气”。
毕竟,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俩都迫切的希望对方去死。
但那是曾经了。
而现在……?
伯格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梅薇思也并没有收回胳膊,而是一直伸着,同时眼睛看着他。
二人对视片刻后,伯格斯站了起来,他把椅子推回原位,走到床前。梅薇思坐在床的中间部分,所以他在床上坐了下来,伸手搂住梅薇思的腰,后者立刻搂住他的脖子,紧紧贴着他。两个恶魔以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
感觉很奇妙。
伯格斯静静的搂着他姐姐,下巴贴在对方的肩膀上,掌下的皮肤温热且柔软。
伊奥诺夫,真的是一种和人类极为相似的恶魔。
梅薇思温热的脸蛋贴着他的脸,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伯格斯的耳边只有她的呼吸声。
房间内很安静,双方也安静的抱了几秒钟。
梅薇思缓慢的抬起头,嘴唇贴在伯格斯的耳根处,轻轻的说话,声音非常轻,轻到伯格斯觉得如果她不是贴着他耳朵说话他都不会听见。
她说:“兄弟,我希望,在梅尔的深渊闭合之前,她命运里的这两个变数,不会因出了什么意外而提前消失,好吗?”
梅薇思的手指插进伯格斯的头发里,尽力用温柔的仿佛在抚摸一只新生羊羔的手法去抚摸这个恶魔。伯格斯沉默着,他的思绪翻滚起来,不断演算着答应对方的请求后,未来会发生的变化。
他有一瞬间想回绝,但某个演算后的变化促使他改变了想法。
“当然了,兄弟,如果这两个伊奥诺夫真的是人为制造而成的,在梅尔的深渊闭合后,我不会再管他们,他们的决定权就交给你了。”梅薇思再次对他保证着,伯格斯把脑袋从她的肩上挪开,脱离了她的胳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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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格斯离开了。
他的脚步声一直延续到很远,似乎下了楼。但到最后梅薇思也忘记了去听,她静静地凝视着射出小光点的光纤灯,直到她伸手将其关掉。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下床拉开了窗帘。
蒙蒙的雾气已经散去,现在的天空布满了星星,漫天的,闪烁着的,真实的繁星。
她站在窗前,浅灰色的眼睛里映照着一个又一个小光点。
……伯格斯说的也没错。
面对现实,的确很艰难,但没人可以永恒的沉浸于自己的乌托邦。
是时候该面对现实了,梅薇思。
梅尔,加油,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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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写到一半有点想笑,觉得诺兰和格拉涅里挺惨,这俩倒霉孩子被困在陌生的世界里一天天想见其他的‘伊奥诺夫’,但实际上他们的哥哥姐姐在另一个时空里密谋如何利用他们和如何杀死他们。
注:阿特罗瓦家族是艾瑞尔的母家,她原名为艾瑞尔·阿特罗瓦,是阿特罗瓦家族最后一名成员,在嫁给亚当后仍保留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