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雾弥漫,寒意料峭。
北风过境,一夜之间檐上落白,红梅覆雪。
一座白墙青瓦的府邸里,下人安安静静做着分内事,生怕扰了主人家的清净。
忽有脚步声传来。
长廊下的女子披着大红鹤氅,云鬓斜簪,冻得通红的指尖拽着一张帕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快步行走,三步一咳,似弱柳扶风。
穿过弯曲长廊,到了主厅。
座上的妇人衣着华贵,自有威严,见到女子跨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抱着暖炉起身迎上前,塞进她手中。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带个炉子。”
女子抬头,未施粉黛也难掩姿容如玉,只是一双柳叶眉似蹙非蹙,眸光流盼,仿佛愁绪万千。
“娘,这宫家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我这怎么看都是病入膏肓了,他们选我做新娘?”
沈氏一噎,好在早就习惯了自家女儿一开口就是这幅样子,很快调整过来。
“月儿啊,娘也知你不想嫁人,可是如今宫家连婚服都送来了,我们师家打不过啊……”
师江月抬起手帕捂住嘴咳了两声,一副就要仙去的模样。“那就去吧,路途遥远,只望我别死在路上。”
女儿虽然说话不中听,但也是自己娇养长大的,她从小就身体不好,异常倒霉,如今好不容易把她养到十七岁,却要送进那旧城山谷去,往后更是见一面难如登天。
沈氏想着想着,落下泪来。“我苦命的月儿啊!”
这边哭,那边咳。
侍女安慰的安慰,倒温水的倒温水。
师江月小口地喝了温水,却被呛得直捶胸口,眼角都咳出泪水,缓了缓,终于压下嗓子里的痒意。
“何日启程?”
谁料她问完,沈氏哭得更凶了。
“今夜。”
师江月知道自己是个倒霉蛋,这一点她从不质疑。
走路常常平地摔,平日里不管多么小心,腿脚都会磕到桌子椅子,喝水十次能被呛五次。
也不知道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小病不断,大病一直缠身,靠着名贵的药材才能活到现在。
每每以为她挺不过去的时候,她又奇迹般活了下来。
这是得罪了老天爷吧?
夜深月冷,寒意袭人。两岸人声鼎沸,灯火璀璨如昼,三两孩童举着烟火穿梭在熙攘人群里。河水之中漂浮着盏盏明灯,轻舟挂满红绸,行驶在水面上。
真是选了个好墓地。师江月咳得眼前喜帕坠着的红珠链摇摇晃晃,在她快要晕厥过去之前,船只终于靠岸。
一只细白的手伸来,示意她下船。
师江月拽着帕子的手放下,扶上去的瞬间感觉到那侍女颤了一下。
侍女听了她一路的咳嗽声,只以为是江风吹的,没成想一接触,竟是手指冰凉,这哪像是个康健之人?
与其他身姿端正的新娘不同,师江月整个人都快倚在宫门的侍女身上。
往台阶上走的几步都勉勉强强。
侍女将新娘排列好送到宫门前,转身离开。
没了支撑,师江月站不稳当,且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还吹了一夜的江风,精疲力竭,身子一歪晕厥在了台阶上。
其余的新娘皆是一惊,什么声音?
上官浅掀起红盖头,本是好奇的脸上被恐惧的神色占据,瞪大眼睛退后一步。
她身后站着的新娘被撞到,也掀起盖头,惊呼出声。
四周站满了披坚执锐的侍卫,数十把弓箭拉满了弦,箭头全部瞄准站着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