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末,我外婆重病。
我得到消息后,立刻回家。
我老家地处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东邻湘西,是十万大山的门户。
谈到湘西,有人会想到沈从文先生《边城》的凤凰古城、有人会想到沟通南北的交通城市怀化。当然,也有人会想到湘西赶尸、蛊毒以及土匪。
就地域而言,我们那里其实也算是湘西文化民俗辐射圈里的一部分。
比如土匪,看过《湘西剿匪记》的同志们也许能够想象一下我们那里:穷山、恶水以及刁民。当然,主要是山高路险,交通不畅,而且人多地又少,太穷了。解放前,我们那里的好多山民,白天在地头拿着锄头和镰刀侍弄土地和牲口,晚上磨好刀,就去劫道。
再比如说蛊毒,有人说这是封建迷信,好吧,就算是封建迷信吧,因为在我二十二岁之前,是个唯物主义者,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鬼魂、有僵尸,有乱七八糟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存在。
我们家里这些传说很多,我外婆就是一个养蛊人。
在愚昧的旧中国,特别是在偏远的地方,有很多人没有受过教育,知识的掌控者和传播者往往是一些宗教人士,比如道教、佛教、萨满教 ……以及很多少数民族的原始宗教,而这些人则是宗教的传播者——我外婆是苗寨的神婆。苗疆巫术里面结合了很多魔术、中医学、巫医学的内容,有可取的地方,也有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最让人诟病的就是喝符水——在一种特制黄纸上用鸡血、朱砂、米汤和其他什么东西混合的墨水胡乱涂写,最后烧掉,用余下的灰冲水来喝。
印象中的外婆,是个枯瘦的小老太太,不苟言笑,鼻子像鹰钩,嘴巴没有牙,脸塌了一边。她现在80多岁了,在苗寨生活了一辈子,专门给人看香、治病、驱鬼和看风水,十里八乡的邻里乡亲还是十分尊敬她的。
母亲告诉我,外婆患的是癌症,是胃癌晚期,应该是没得治了。
没人接我,我自己回的家。
母亲接过我的行李,告诉我外婆没在这里,回敦寨去了。
她说,她死也要死在敦寨,那个她生活了八十六年的土地,那里的井水甜、稻谷香,连风里面都有油菜花的香味。
我母亲有两个妹妹、一个小弟,她是大姐。我外公死得早,破“四旧”那会儿就死了。我外婆并不太擅长料理家务,所以大一些的母亲总是要劳累一些。后来,两个姨相继嫁了人,小舅也长大成人,这才和我父亲搬到了镇子上,做点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