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秋堂的接管人,他打小便要像《我读三字经》般每日对着一本本厚册子上冗杂的蝇头小字诵读,这些文字筑成一堵墙,护住了秋堂,同时也要拦住肆意的思绪。
_把规矩都吞肚里去。
这是他问为何要读这些文字时,父亲所给予的回答。
_吞肚里去又如何呢?
_这样就能离天近些,再近些,然后潇潇洒洒地吐出去。
松于呆呆看着神采飞扬的父亲,好似煦阳划破天空,照在小山丘上、照在秋堂顶上,却没有照在父亲身上,而父亲周遭却镶了一层金边似的。
他不明白父亲所谓的“天”,父亲说,那是更远的世界。
更远的世界……有多远?
他还是不明白,然而他也不在乎。父亲有所谓的“大世界”,他也有他的“小世界”,他喜爱这个小世界,还为其命了名:别秋。
这是独属于他的乐趣。在日日单调乏味的时光里,他就喜欢做这些他人看来难以理解的事,要么呆坐在山头上,摆弄着石头,时不时偷偷傻笑一声。要么在林子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也不知做什么。
这年,松于五岁。
秋堂建立在山上,可以说,这一带的人统居于山上。远山连脉及天边,这一望,天与地混为一齐,似乎就是整个世界。
由于各山头来往甚不方便,所以隔年堂主以及一些秋堂中卓越的女性男性就得陟遐出山,寻够用一两年的生活资源。这种队伍还有个专称为“谷锝兹安木特尔”,简称“谷尔”。
秋堂是秋秋山的主要建筑。
其实每座山都有一个类似于秋堂的大建筑,为本地居民提供日常资源、进行买卖交易等,就相当于是各座山当地居民的大市场。同时也是各路旅人的歇脚地。因为地势不同,各山头产物也不同,所以不定时间会进行物资互补。这也正是“谷尔”之所以存在的目的。
往往这一去就得几月不归,单纯用脚踏越几个山头。
松于有想去的念头,父亲且看在松于平日表现尚佳的份上,不知怎的竟应允他一同去了。
“不是我说,你这小胳膊儿小腿儿的,你真要去啊。”大哥看着踌躇满志的松于满脸惊异。
“也好,小于从未出过远门,这回历练历练也好。”父亲一脸云淡风轻。
大哥瞪着眼顿时不说话了,心里泛起嘀咕:纯纯自找苦吃啊,以为是去玩的吗,后面有这小子受的,别怨哥没提醒。
松于可不会多想这些,此刻他的胸腔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
他要看看父亲的世界了……!到底是怎样的呢?比别秋还要好么?
想着想着,这份好奇逐渐演变为期待。
这年,他十三岁。
晨光熹微,太阳如预演前的戏人一般,还未登台,便早早在舞台上打上了灯光。
早在动身前几天,“谷尔”中的成员便都做完了与亲属互成泪人的戏码。因此今天出发前片刻也都没有墨迹,一行人很快就下山了。
山上只剩下几抹星星碎碎的人影,不知是谁的家眷,同风一起揉进漆黑的夜色中,再无痕迹。
秋夜格外的寒,枯叶落了又起,起了又落,周而复始,似乎日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