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浩，我爱你。”
1
徐明浩带着一条蓝白色的围巾，手里拿着几分钟前文俊辉塞给他的红薯，脚边还蹲着一只狸花猫。他在等文俊辉打架胜利归来，如果失败他就提前跑路去满大街吼一嗓子，总有人能听见。
文俊辉不爱打架，但是一打架准因为徐明浩。
从小到大，文俊辉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来自于侮辱徐明浩的人，他不是个急性子的，但只要听见别人言语侮辱徐明浩就会暴起。然后狠狠给那人来一肘子。
父母说了多少次也不听，后来也没人管他打架了。他们默认了文俊辉的这种行为。
那时候他们会躲在学校的天台上。
晚自习的时候偷跑上去，也没人会来找他们。徐明浩拿出医药箱给他包扎，碘伏的味道在文俊辉身上能闻到好多，这得归功于徐明浩。
“你傻啊文俊辉，没看见人家都是往死里锤你吗？我大不了被说几句又不会死，下次别多管闲事了。”
徐明浩真想骂他，怎么能有这么蠢的人，可以为了别人付出一切。徐明浩觉得文俊辉肯定是这种人，但不能用在他身上。
文俊辉通常这时候会闭上眼睛，屏蔽掉徐明浩的唠叨。然后得意的享受他别扭的关心，再被徐明浩拍一巴掌。
明浩多爱爱自己吧。
文俊辉好想对他这么说。
2
徐明浩现在一点都不爱自己。
只身一人来到美国，就这么独自生活了三年，也没几个朋友。
就连他得癌症这事还是上班时晕倒了才知道。
徐明浩好讨厌医院，小时候暑期都是在消毒水里泡着。好不容易长大了身体好点可以不用去，结果现在又得在医院待着。
文俊辉虽然也爱玩，但总隔几天就来看一次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文俊辉就给他表演节目，徐明浩基本没笑过，倒是隔壁床的都认识文俊辉了。
文俊辉偶尔也会给他带话本。
小时候最常看的是西游记，徐明浩特别喜欢孙悟空，可惜现实是他比唐僧还弱。
医院的下午很安静，走廊上只有一两个医生在走动。护士这点也在忙着照顾病人，徐明浩除了父母和文俊辉也没人来看。所以这种时候是最难熬的。
徐明浩好羡慕鸟儿，不拘泥于他人，是自由的。
那时的他总在想以后一定要远离医院，想法很单纯，现实却从没有如他意。
思绪飘回，看着文俊辉手里递过来的水果有些呆愣。不是不好，而是削得太好了，以前的文俊辉削一个苹果都费劲，通常都是一个坑一个坑的，皮和肉一般都是连在一起削掉的。
他当时还嘲笑了他好一段时间。
文俊辉见他没反应以为怎么了，差点就要叫医生。徐明浩朝他努努嘴示意他把水果递过来，他就吃了一小块，感觉下咽都变得困难。
“谢谢。”
“嗯。”
文俊辉不知道该怎么回，感觉怎么回都是错的，徐明浩现在这个样子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什么笑话。要是往常，他好歹硬憋都能憋出个屁来，可是现在徐明浩让他只感到心疼，以及愤怒。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就抛下他三年呢？为什么能一直不去联系，为什么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呢？文俊辉后悔当初的决定了，早知道当时骗也要把徐明浩骗回来了。
徐明浩其实有点心虚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时间也不多了，这点心虚就变成了愧疚。
他这三年来对自己说了无数次对不起，到最后他还是对不起所有人。
“文俊辉，你女朋友呢？”
病房长时间的沉默让徐明浩不太习惯，他还是喜欢吵一点的，哪怕他并不会参与。话题也不知道找什么，难道给他说自己这几年受了多少苦，没什么意思，徐明浩也不喜欢把伤疤揭开给人看。
“早就结束了，现在哪有人敢找我啊。”
文俊辉好一会才说道，语气平静，看不出来伤心。
这下徐明浩更不会说了。
“徐明浩是吧？该做化疗了。”
护士推开病房门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人推着担架。
文俊辉看见徐明浩像一条死鱼一样，他躺在担架上活脱脱上了刑场。这种不美好的感觉来自小学时埋葬的那只小鸟，羽毛被泥土掩盖，天空的孩子却死于陆地。
他看见徐明浩哭的好伤心，所以那时他就下定决心不让他流泪。
眼泪流的多了就不值钱，现在徐明浩没有一天不在痛苦中度过，他甚至连死都做不到。他不想文俊辉难过。
3
文俊辉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不大，但说出来却会失去很多东西，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哪怕他和徐明浩约定秘密共享。
本来他能说的，后来又不说了。
因为没有人能听见了。
高二的暑假过得很短，嗖的一下放了七天然后继续回校上课。学校是按成绩分的暑假班，好巧的是他和徐明浩在一个班，不巧的是老师把他两分的远远的。
老师说，你们也得照顾别的学习不好的，反正就这两个月就换回来了。
文俊辉眼巴巴地看着徐明浩，委屈的像是被抛弃的小猫。
徐明浩耸耸肩，示意自己斗不过老王。
小猫更蔫了。
等到下课之后徐明浩走过来，文俊辉转过去不想理他。
“文飞飞，我给你带的早饭还要不要了？不然我就给李灿了。”
徐明浩有些威胁的语气在头上响起，文俊辉一下子脾气就好了。给他带早饭这个机会可不多得，更何况徐明浩做的是真好吃。李灿坐在旁边无语地看着这两人，明明一开始就想好给谁了还非得提一嘴自己。
两人没交谈多久徐明浩就被叫走了。
文俊辉吃着早饭，嘚瑟的看向李灿。炫耀般把吃的在他眼前遛一遍。
这哥，还真是想让人打他啊......
李灿皮笑肉不笑。
这一天过得极为漫长，盛夏的夜晚有凉风吹过，可以缓解一天之内的疲倦不堪。徐明浩收拾得很慢，最后教室里只有他和文俊辉两个人，没人开口说话。
文俊辉乖乖跟着徐明浩走出去，讨好般的帮他拿书包，今天下课跟别人扔东西结果刚好结实地砸到了徐明浩脑袋上，徐明浩当时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偏偏文俊辉这个二货没第一时间道歉，还和别人有说有笑的。
徐明浩真是要被他气死了。
等文俊辉准备道歉的时候就看见徐明浩板着脸看书，好吧文飞飞承认他怂了。
“徐少爷，小的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文俊辉见徐明浩没反应有点急了，他又是捶背又是揉肩，笑得一脸谄媚。看见饮料机还专门买了好几种徐明浩平时爱喝的，最后手上东西都塞满了。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徐明浩突然停下，他伸手去拿自己的书包和文俊辉买的一些有的没的，两个人的手指碰在一起，温热的触感让文俊辉下意识红了耳朵。
突然的肢体接触，哪怕足够微小，却也可以让心动的人为此欢喜一夜。
好在黑夜会为他遮掩爱意。
徐明浩突然走得很快，文俊辉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腿只能先跟着跑，可惜家门已经闭上了。
他有些失落，心口闷热异常。
不知道徐明浩有没有原谅他，接过这些东西算是原谅了还是没原谅啊，怎么看见最后还是生气的。
“叮—”
是微信消息弹出来了。
“明天早上过来接我，我可不想再带两个人的饭盒去学校了。”
“还有给我洗干净了！”
后面是一个猫猫无语的表情包。
那这应该算是原谅了吧？
徐明浩看着楼下手舞足蹈的文俊辉忍不住捂脸，嘴角却微微颤抖着。
怎么还能有这么傻的笨蛋，怎么自己就喜欢上这么个玩意。
4
文俊辉长高了很多，肩膀变得更加宽厚，也瘦了许多。眼神里没了当初的活泼，有着一股成熟男人的稳重，是徐明浩不熟悉的感觉。
文俊辉话少了好多，明明之前的病房里他是最吵的那一个。
徐明浩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文俊辉，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他厌恶自己的身体，从小到大很少有过完整的时候，跳舞都已经成为了可望不可及的现实。
徐明浩夜晚总会被噩梦惊起，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后来住院之后倒是不怎么哭了，他变得越来越困，通常在和文俊辉的聊天过程中就睡着了，身体前所未有的疲劳。
他也会梦到小时候事情，思考了很多。
二十多年的记忆此刻倾泻而下，流在每一个夜晚。
文俊辉的笑脸，哭脸，以及害怕，难过。
文俊辉小时候情绪变化特别明显，但现在的他只能看出悲伤，徐明浩只要一看见他就会莫名想到悲伤。文俊辉或许是在为自己悲伤，又或许是在为他们的友情而悲伤。
所以看到这样的文俊辉，徐明浩更加不敢轻易说出“爱”这个字眼。
它包括太多东西了，多到徐明浩不敢想象。
一个将死之人为什么要连累活人呢？
他总是这么安慰自己，但是“爱”是会积攒的，到最后就像一把刀子悬在他的脖颈，只要他低头就会刺下。
晚上徐明浩不知道为什么就醒了，他看着睡在床上的文俊辉。有一种情绪在脑海里浮现着，只要是文俊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安心。
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到美国常听的一首歌。曲调平静悠扬，却不自觉的让人听后想流泪。
里面有一句歌词徐明浩印象深刻。
“直到黄昏尽头，世界终于再次拥抱。”
5
徐明浩身体越来越差，可能过不久就死了。
他说自己不想死在医院里，这里已经困了他一辈子，不想灵魂也被困在这里。
文俊辉低着头，又看向窗外的大海。
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结局。
徐明浩坐着轮椅跟他一起出去，他猛吸了一口气，感受到来自蓝天白云的祝福。惨白的皮肤显得更为怪异，他却开心地笑了。
“带我去海边吧。”
徐明浩声音很轻，轻到文俊辉下一秒就怕他飞走。
“好。”
他推着徐明浩走向沙滩，医院旁边刚好就是大海，碧蓝色的宝石总是熠熠生辉。
沙滩上行人很少，也很安静。
文俊辉把他推到海边就停下，这里海浪不会打过来，却能清晰地闻见海洋独有的气息。
他将手轻轻搭在徐明浩的肩上，又替他带好围巾。
徐明浩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把自己在美国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唯独没提自己满身的伤痕。他又开始唠叨文俊辉，讲他要照顾好自己，要替自己照顾好母亲，她一个人年纪大了还满世界乱跑。
说到最后徐明浩已经没什么力气再讲。
文俊辉蹲下来，看着徐明浩的眼睛。
他像是汇报工作一样跟他说自己这几年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然后又是沉默。
徐明浩拉住他的手，好冷，渗入骨髓。
“文俊辉....别哭......”
做不到，大脑告诉我做不到。
“....我真的..感觉.....对不起...”
徐明浩嘴张了又张，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我说，我爱你徐明浩。”
文俊辉轻轻抱住徐明浩。这一次他抱了很久，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如此之快。
他们或许已经心照不宣地知道了这个事实。
夕阳刚好在亲吻海洋。
咕咕这篇还有番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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