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寻如常，似明日。一规律，明日幻灭。一照常，明日可见。----记于大河。
记于大河，人身于家中，四川盆地的太阳并不高，但也是正常大小，能把天空染黄，染红，或者藏匿金光，能上山，也能下乡，十几年能在生产队，能在药厂在剧院穿梭，在市区的混凝土大楼与柏树木屋里来回震荡。
那都是我孩童时期的事情了。现在四川盆地已经云雾聚集，雨雾游荡，我好像被一叶障目，或许是我的原因，看不到太阳了。就连阳光也是冰凉的，被施舍的。时代造物忙，我们的红绿色的，黄褐色的年代也就过去了。
天气台说今年有厄尔尼诺现象造访。上一次是零八年，再上去是九八年。最早的现象记载是一九三零。我们还在剧院正常演出的时候，很难注意到这些现象，因为剧院够大，我们吃在，喝在，住在这。
他是一个巨人，我们在他的怀抱下，日常与太阳交流。
那都是我孩童时期的事情了。现在巨人已经死亡了。
不像是以前，在大地升温的时候，柿子在天上升起的时候，在食堂与餐，在食堂与薪。
现在我们被解放回菜市场，商场。这也是我今天的行程。
然后回到不在有暖气的剧院。
杀死那两个人。
日记，2025年3月28日，天气阴。被扳倒的人。
下午十四点三十九分临河大剧院突然发生爆炸，剧院二楼外围玻璃，四楼顶层玻璃全部被震碎。随后黑烟从各个缺口处冒出。两分钟后，火光已经在黑烟中隐现，汹汹荡荡的开始在外部蔓延。
十几辆消防车围在了剧院的四周，剧院由几处黑烟，接着亿万处黑烟，最终凝结在一起，形成了比剧院还大的烟雾，在空气中翻腾。
剧院外面是痛苦万状声，剧院里面是物质消失声，血液蒸发声，杂乱的音符声两种声音在剧院与剧院的地基上爆炸，摧毁人心，木心，与三十年来他们所积攒的怨气与怒气，此刻都化为明天还要生活与明日哪里上班的恐惧，现在应该去哪的，该如何做的惊惶与晕倒的彷徨。
但很快都统一一致。
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山装的，体恤，牛仔裤的人，与穿着消防服的人。平静的伫立在水泥地上，变成一个整齐的横排，没有任何话语，却换来共同平等的眼光，在灾难面前剧院人平等的权利。歪着头，仰着头看着挣扎的风光嚣张了几十年的剧院在火光中，如同泰坦尼克号，也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只令人疼爱的小狗，慢慢地，慢慢的，沉没在水泥地里。
后来有人说，眼睁睁的看着几十年前的生命与记忆消失在了眼前，又感觉到十几年后的未来迷幻在眼前。
有人说，剧院的离开感觉像是自己的孩子死了，很多年来我们依旧把他当做孩子，即使在青春期叛逆，但是他真正死的那一刻，我们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也许，我们才是他的孩子，他只是疯母亲。
喘不上气，喘不上气，一些人在剧院大火里已经喘不过气，一些人在剧院大火后，还是喘不上气。
剧院大火的前两天。陈志祥找到过赵国强。赵国强已经中年了，是乐团的小号手，陈志祥是小提琴手。陈志祥叫赵国强去他家吃饭。
陈志祥说他自己要死了，赵国强不相信，但是看到桌上难得摆了一瓶白玉色的老酒，也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了。
“你得了啥子病？”赵国强没有急着动筷子，而是问他。
“我没得病。”
“我看你是神经病。”
赵国强和陈志祥的关系这段时间并不好，尽管他们是青梅竹马。
“我没有你就会死。”话是一下就说出来了，是憋出来的，但陈志祥的“原谅我吧”并没有说出来。
“当初你这样做的时候不想想后果？”这句话是在想两个人的后果，赵国强故意这样问。
问题在于赵国强与李俊杰的那一次商演，李俊杰是剧团的新成员，但是那一次商演由于安排，人数有限制，赵国强那段时间精神恍惚，在排演的时候经常不在线上，或许是老了吧。而李俊杰还年轻，所以陈志祥也想让这个年轻人锻炼，在排名时故意把赵国强落了。
赵国强本来就没有什么钱了，乐团这几年也没有钱了。赵国强和李俊杰肯定会有一走。
李俊杰第一次登上舞台后，所有的结果也显而易见，胜负已决了。赵国强没钱也慌了神，气的就把老朋友陈志祥当做仇人了，甚至有过杀了他的念头。
陈志祥也明白，赵国强心里还是挂着这个事情。“新陈代谢，老的要被新的换，那么多人就是这样过来的。”
“我***！”赵国强把杯子猛的一摔，“你他妈的，我老婆怎么死的你还不清楚吗？你他妈在这里逼逼什么。”
赵国强老婆在涨针药厂裁人转型后，就跳楼死了。赵国强老婆在裁人前就得了大病，现在被药厂抛下了，老公的工资也供不了她治病了。她也可怜的是赵国强心心念念的孩子也生不下来了，自己留着也是累赘了，病没有法治得好，不要拖死两个人了。
赵国强那时候没哭，因为他觉得死的很快就是他，在这样变幻的社会里，他也会摔死。
但是这却成了慢性病，乐团的变革在那些年并不大。
但是妻子的死就像是一块大石，压在他的胸口。
大家其实都明白，赵国强不仅在气陈志祥，气的就是陈志祥一直坚持的“新陈代谢”。
“你他妈早晚也会被新陈代谢搞死！”赵国强几乎要把嗓子吼哑了，眼睛也红了，“你不要认为你就不是马上要死的这一个，你不要死在我手上，你应该死在他们手上，快去死吧。”
剧院起火的前一天，陈志祥的姐姐跟乐团经理打了一架，跑到政府去闹，乐团经理已经打算裁员，名单里面有陈志祥姐姐。
没有赵国强的日子，陈志祥只有跟他姐姐有话。
陈志祥不知道怎么办，乐团经理是新陈代谢的支持者中的领导者，陈志祥的立场就在乐团经理身上。
但是他的姐姐，是他最好的，近年最好的朋友，他心里一直这样认为，一直想要报答他，不想在失去他的姐姐，就像失去赵国强那样。
因为陈志祥心里一直没底，自从赵国强跟他断了联系之后，他怀疑自己对不对，身边又没有人了。那段时间他整个人就是空的，什么也抓不住，靠不了，想要倒下就只能重重摔在水泥地上。
但是他的姐姐很爱他。
但是今天就矛盾了。他不知道该支持谁了。
但是问题在这个晚上得到了解决，他的姐姐就像是他们童年做的一个游戏。
把小石子扔进穿梭过叶间的光点里。很遗憾他的姐姐没有被丢进光里，而是掉进去后，又被其他的石子碰撞弹出来。藏在黑压压一片的石子里，不见了。
他的姐姐死在了他的理想，他的依托都死在了他的理想。
那一个晚上陈志祥没有睡着，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一直有一股火，被他压着。然后突然疯狂的就开始发作，陈志祥倒在地上抽搐，惊慌抖动中把门推开，向外跑。他想把现在痛苦的四肢全部用力跑掉，因为跑步的撕扯全部四散。
突然摔倒在柏油路上，跪在地上，疯狂的扇自己巴掌，一下接着一下，一下接着一下。
陈志祥十几年来，心里的本质，所有压制恶魔的支撑轰然倒塌。
两个人的离开，或者说四川盆地，华北平原的离开，此刻也摧毁了他的理想。
第二天，乌云缓缓升起，日出而作的人们聚集在了各个建筑物内。乌云下的荒原，亿万场冷暖，亿万泥污人。
他拿着刀，在排练时先捅死了坐在观众席的经理。接着快速跑到小号手去，捅死了赵国强。
然后引爆了藏在乐器箱里的一直被隐藏的煤气。
在一刻爆发。
我们到底要思考什么？时代的阵痛会持续多久，会用不同的方式杀死每一个人吗。
每一个人不至于，他的毒性杀死陈志祥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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