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千百的名气与日俱增，宋芒果却日渐消瘦。

“王千百！你的机会来了！好小子。”

正在和宋芒果视频通话的王千百听到工作人员的大喊大叫，一脸不爽。

王千百宋芒果，工作好多……

宋芒果去吧去吧，什么时候不能通话。

王千百于是挂了电话，没好气地抽过工作人员手里的纸。

“春晚啊小子！你这刚出道一年不到就有春晚请你，这么好的机会……”

王千百不去，我要回去陪宋芒果。

工作人员似乎没有料到他会拒绝，支支吾吾了半晌。

“但是，公司已经帮你们接受了，现在推掉，说不定有人还说你们耍大牌。”

王千百不去！就是不去！

那人彻底生气了，把纸从他手上抢回来。

“不去也得去！要不你就解约！我告诉你，你是偶像，满足观众的情绪价值就是你的第一目标！”

王千百的眼眶里泛起了无力的泪水。

王千百你们能不能有点人性，你知道的，我妈得了癌症。

那个工作人员理直气壮地直起身。

“我们会在观众席给你妈妈留个位置，到时候她在台下看你表演，不也挺好?”

王千百我妈不喜欢热闹。

他据理力争，但最后却被明明白白地安排了。

王千百那天晚上擦干眼泪，给宋芒果打去了电话。

王千百你想去看春晚现场吗？

宋芒果去看那玩意儿干嘛啊?我只想回家睡觉。

王千百附和了一声。

王千百我也是这么想的。

宋芒果那……除夕那天你接我回家呗?我不想待在医院里过年。

王千百那要看医生怎么说。

宋芒果别管那个木鱼脑袋了，他不让我回去。

王千百那你怎么能走?还是好好待在医院吧。

对面沉默了。

宋芒果我过年待不待在医院能决定什么?顶多待在医院能让我多活几分钟。

宋芒果反正我待不下去，你来接我走。

王千百沉默着不说话，过了良久，宋芒果赌气似的挂了电话。

他靠着床缓缓坐下。

宋芒果没有几天了。他们都知道。医生早就下了论断。但王千百不肯放弃，坚持要她一直在医院呆着做检查。哪怕有一丝希望也是好的啊。

－

这年的最后一天，他们组合的三个人一早就到了春晚的录制现场。准备了很久的春晚，其余两个人都紧张地互相安慰。唯有王千百一直沉默着。隔个几分钟就要看看钟表。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工作人员突然发现王千百不见了。

“洛允人呢？”

“没见到啊?”

“他去厕所了吧？”

“去了这么久。”

他们抱着一丝侥幸，继续等待。

而此时的王千百已经赶到了医院。走进病房，宋芒果已经穿戴整齐了。身上穿着新衣服，头上还有一顶棕黄色的假发，她瘦的像是被衣服给缠住的。

王千百走吧。

他推着宋芒果的轮椅，在黑暗里慢慢走回他们的家。

门打开，半年没有人住过的房子已经落了灰。

宋芒果啊，这么脏。

宋芒果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扶着墙看了一圈。

她拿起了角落的扫帚。

王千百诶诶诶，我来我来，你去歇着。

宋芒果你来个屁，你扫地从来没扫干净过。你去给我擦桌子。

王千百见她精神不错，就也由着她了，自己去拿抹布擦桌子。

他们干完了这些，就如同以往的春节一样，一起缩到被窝里去。

宋芒果今年怎么没下雪?

王千百也疑惑地看着窗外。

王千百不能吧，可能要大年初一才下。

说完，王千百又往宋芒果的方向拱了拱。

王千百给我讲故事。

宋芒果眯了眯眼睛。

宋芒果唉，这故事讲起来可复杂。

她清了清嗓子。

宋芒果那天我看门口的保安一身正气的，想直接从他眼前溜进去不容易。所以……

宋芒果我就放了把火，烧了小区外围的草坪。

王千百目瞪口呆地看着骄傲的宋芒果。

宋芒果那群保安就都去救火了。

宋芒果我找不到你啊，就挨家挨户敲门问。终于有个人告诉我，你在三幢的最顶楼。

宋芒果门上的锁是我撬开的，进去的时候满床都是血，给我吓一跳。大过年的见血，多不吉利。我马上打电话给120，把你拉走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嘿嘿一笑。

宋芒果我是受不了这种气的，就打电话给你们老总。李飞说，解约可以，要付一百万。

宋芒果一百万，天文数字啊……于是我瞒着你东借西借，换回了你的自由。原本我想着，就是你当不了大明星了，我也可以慢慢还钱。但没想到你这么出息，还是我小瞧你了。

宋芒果所以，记住了，过完年如果有人找上门要债，还他七十万，一分不要多给，一分不要少给。

王千百点了点头，把头埋进被子。

宋芒果我有点困了，可能要休息一会儿了。记住，不要让我再回到医院了。

她拉着王千百伸过来的手，笑着闭上眼睛。

她知道时间还很早，可能还不到十点。但她真的很困。生病后，她的作息已经变成了睡四个小时，清醒两个小时，再睡四个小时这样的循环了。

于是她陷入了睡眠，在梦里回到了那一天。

－

天黑了，差不多可以行动了。宋芒果站起来，在店员不友好的目光下买了一个打火机。

她走到小区旁边的草堆旁，望了一眼里面的高楼。

没事儿，走一步看一步吧，进去了再找那个龟儿子。

她点燃了草坪，并默默等火势旺起来，就走到一边起哄。

宋芒果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

四面八方的人连忙过来救火，小区的保安也不例外。宋芒果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她走进离她最近的一栋楼，敲响一楼住户的门。

宋芒果你好，请问您知道李飞住在哪里吗？

对面的人摇头。

宋芒果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转而去敲楼上的人家的门。

就这样排查了一栋楼，终于从一个小姑娘口中知道了位置。

她踩着高跟鞋噔噔蹬下楼，没过多久就找到了王千百住的地方。

她使劲敲着门，始终没人应。无奈之下，她取下自己的发卡，在锁眼里面掏了半晌。

宋芒果开了……

她又踩着高跟鞋噔噔蹬走进去。公寓里一片漆黑，只有卧室传来微弱的灯光。

她走进卧室，看到了倒在床头灯旁边的王千百。

宋芒果王千百，王千百！

她唤了两声，深吸着气掏出手机，拨通急救电话。

打完电话，她跑到王千百身旁，颤抖着手用床单帮王千百的手腕止血。

她闻道浓浓的酒味和血腥味掺杂在一起的味道，无助地差点落下眼泪。

王千百妈妈……

王千百不舒服地转了转头。

王千百我想回家……

宋芒果泪流满面，一边点着头，一边帮王千百梳理他凌乱的头发。

宋芒果好，好，妈妈带你回家，我们马上就回家。

王千百妈妈……我不要做大明星了……

他眼睛还没睁开，嘟嘟囔囔地蠕动嘴唇，脸上滑落的不知是王千百还是宋芒果的眼泪。

宋芒果你不是说，要做大明星，然后娶妻生子，然后离开宋芒果的吗？

宋芒果的嘴唇颤抖着，帮王千百擦着他脸上的眼泪。

王千百我骗宋芒果的呢……宋芒果不会孤独终老，我还要赚很多很多钱，给她买大房子，给他买芒果……

王千百宋芒果……

王千百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回家?

－

宋芒果从梦中醒过来，凝视着黑夜中凝视着她的王千百。

王千百宋芒果，你哭了。

宋芒果搂过王千百。

宋芒果妈妈会带你回家……不管你在哪里……

王千百拍着她的后背，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宋芒果的心情平复下来。

宋芒果我们起来坐会儿吧。

王千百于是扶着她坐了起来，正对着窗外的黑夜。

宋芒果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王千百摇了摇头。

宋芒果这么重要的问题都不知道问……你这孩子。

她叹了口气。

宋芒果你的名字是你爸爸取的。取的是“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宋芒果你爸爸是个文化人啊……我当时还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宋芒果后来我知道了，你爸当年写给你妈的情书里，就有这句话。

她笑了，笑得很凄凉。

她感到有点累，靠到了王千百身上。

宋芒果王千百，我的身体我清楚，没关系，好孩子，不必哭。

宋芒果你已经哭过太多次了。

王千百死死咬住嘴唇，搂住了宋芒果的身体。她一直这么瘦吗？他忘了。

宋芒果上天会保佑每一个善良的人，王千百，你要做个好人。

她的语气变得微弱。但王千百听得清清楚楚。

宋芒果将来要考个好大学，再好好学跳舞唱歌，到了年龄就找一个好人结婚，生一个好孩子。

王千百可我不想离开你。

宋芒果抬起头看着他。

宋芒果千百，我能看到。

她坚定地看着王千百。

宋芒果千百，别怕，妈妈会带你回家，别怕。

王千百咬着唇点点头。

宋芒果放心地低下头，继续看着窗外。

宋芒果你小时候可讨厌我了，还写过一首诗骂我。对，就是你的成名曲。

宋芒果好孩子，再唱给我听一次。

王千百于是颤抖地开始唱歌，宋芒果在他怀里，跟着旋律哼。

芒果的脑袋圆圆，

芒果没有腿走不了太远。

芒果拿着棍子跑了一天，

变成了一个红色的番茄。

大雪终于如约而至，洋洋洒洒地飘落。

王千百宋芒果，下雪了，宋芒果快看！

他低下头去看宋芒果。宋芒果虚弱地半睁着眼睛，笑了笑。

宋芒果真希望永远跟你一起缩在被窝里看大雪……真好啊王千百……

大雪下了很久很久，王千百搂着宋芒果在窗前坐了很久很久。看大雪飘下再融化，将宋芒果的生命定格在了这场大学中。永远的大雪，永远的宋芒果。

17.永远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