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篇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北伯侯府内。
“父亲,应彪尚且年幼,朝歌城内举目无亲,父亲怎舍得将他一人留在他乡,况且应彪性子执拗,儿子怕不留在父母身边悉心照顾,教以礼法,恐怕会误入歧途啊,此去朝歌,还是身为长子的儿子更为合适,请父亲再做打算啊!”想着幼弟将被送往朝歌做质子,崇明心中就有万分不舍与担忧,故向父亲北伯侯再三请求换人。
“我意已决,我儿勿劝,专心你的课业,留住你北国第一公子之名!我已然告知去朝歌的会是我的二儿子崇应彪,明日我就将应彪送入朝歌,你还有一日时间送送你弟弟。”北伯侯紧闭双眼,负手背对崇明,不忍看儿子跪地痛苦的神情,叹了口气后离开殿内。
真的没办法了吗?可应彪才8岁,去朝歌那样远的地方,我怎知他是不是会吃得饱,穿的暖呢?会不会受人欺负...崇明如是想着,每多想一分,心里便会难受一寸。“罢了,先去看看应彪吧。”
手将落不落地放在门上,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推开门,前往朝歌为质这个消息,北伯侯并未告诉两个儿子,崇明能知道也只是因着去找父亲在书房偷听到父亲与母亲的对话,他们抉择得太轻易,以至于他不知怎么跟弟弟说,是说他即将离开家,孤身一人前往千里之外的朝歌城,还是说父亲母亲很轻易地从三个儿子中独独放弃了他。这一切对于弟弟来说都是彻骨的痛,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接受得了这些。
崇明想得太入神,以至于积雪落了满肩,连睫翼上都挂着零星雪片,唇瓣也因着几日愁思,不怎饮水而干裂,真一副凄惨模样。
门一下子被打开,惊得崇明瞪大双眼,雪也从肩膀落下。
“想什么这么专注呢,哥哥!”崇应彪一脸好奇,也因着吓到哥哥而开心地笑着。“早就听到有人在门外踩雪,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个叩门声,我就爬上墙往下看,没想到是哥哥,都快成雪人了,还不进来啊!”
听到崇应彪的调笑,崇明收敛了悲伤的神色,也不去犹豫怎么说,弯了弯嘴角,拍了拍手上落的雪,将手覆在弟弟头上,轻轻揉了揉,笑着说“那还不带我进屋,小虎儿。”
要说崇应彪这小虎儿的名字,还是一年读书时,崇明看到‘虎生三子,必有一彪’,想到弟弟名字里也有彪字,便问起教书先生这句话的意思,先生解释是彪最犷恶,能食虎子也。予闻猎人云,凡虎将三子渡水,虑先往则子为彪所食,则必先负彪以往彼岸;既而挈一子次至,则复挈彪还;还则又挈一子往焉。最后始挈以去。盖极意关防,惟恐食其子也。当时只觉这个彪字不好,便去彡留虎,也是崇应彪小时候长得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也希望弟弟有虎一样保护自己的能力,便起个小名虎儿。
少时不解书中意,读懂已是书中人。初次识彪,只觉不好,现在倒是有父亲不喜虎儿之意。思考间崇应彪已将崇明带往住所,让崇明坐在火旁暖暖身子。
“虎儿今天过的怎样?可还高兴?”崇明低声关切道。
“哼,若是没有崇仲承,我这一天自是开心的!母亲也是,总向着崇仲承内个讨人厌的家伙!”崇应彪愤愤不平地说着。
“又打架啦?”崇明叹了口气。
“哼,还不是崇仲承,母亲对他那么好,他还不领情,今天母亲炖了盅鸡汤,端给他喝,他不喝也就罢了,还将鸡汤打翻在地,险些就要烫到母亲的手了,哼,母亲也是,那么多的鸡汤,还以为能分我一小盅呢,结果我就眼睁睁看着整整一盅鸡汤全都端给内个坏家伙了!我都没喝到,真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对他那么好!”崇应彪气鼓鼓的说着,倒也是真气极了,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绘声绘色地。
在母亲离世的第一年,父亲就娶了虎儿的母亲郑夫人做续弦,郑夫人出身大家世族,自小克己复礼,但不知是她太在乎自己的贤德名声,还是爱父亲能爱到爱屋及乌,她对仲承与我都好于虎儿,甚至到了漠视虎儿的地步,偏仲承又从不领情,总固执的认为是郑夫人抢走了父亲对母亲的爱,以至于母亲尸骨尚且未寒,就急不可待地娶了续弦。虎儿跟仲承之间的斗争倒是个死循环了,先是郑夫人对仲承好,仲承不领情,于是郑夫人加倍地对他好,虎儿看着眼热,总去挑衅仲承,偏偏还总打不赢仲承,每次都斗得遍体鳞伤的,郑夫人看见,也只会训斥虎儿,然后加倍对仲承好,虎儿也会继续挑衅仲承,如此往复,每每想到这,崇明的心都会很累。
两个都是自己的弟弟,偏还总爱打架,一个赛一个的固执,说也不听,只一意孤行,崇明何尝没试过跟郑夫人沟通,但郑夫人更是执拗,只坚持自己的礼义与教法,从不认为自己这样区别对待孩子,会给虎儿造成怎样的影响,有自己在身边,最起码虎儿还能体会到有人爱着他的,但若是去了朝歌...崇明不敢往坏处想虎儿会怎样,只祈求他能平安顺遂了。
“那除去这些,虎儿的课业如何了?”崇明强制自己不去想那些画面,转了个话题。
“额...当然是还不错啊,我的武课骑术,捕猎,武术自是样样都好,文课吧,嗯...也就那样吧。”话题转变之快,快到崇应彪还没转过神来,愤怒的情绪一下子泄出去了,但随即而来的,是谈到武课时是骄傲快从眼角溢出来的模样,跟谈到文课时却又蔫了吧唧的神态。
看着生龙活虎的弟弟,崇明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被刺痛痛,低下头去看炉火,崇明只恨自己知道得太晚,不能改变父亲的主意,“那虎儿跟哥哥出来比试比试,哥哥检查一下虎儿的武课是否真如虎儿说的那般厉害。”再抬起头,嘴角挂起一抹牵强的笑说道,心里想着,即是不能改变结果,那我就看看你有没有自保能力吧。
崇应彪有些迷惑,若是往常,哥哥定要劝导一番,什么文武要平衡,不能荒废学业,明理知法也是很重要的等等,今日净是只检查一番武课,不过还是挑起单边唇角,骄傲的说“当然啦,虽然哥哥是北国第一公子,但是我的武课可是不会输给哥哥的呦。”说罢,拿起挂在墙上的弓箭,向外走去。
此时的崇应彪怎会知道,崇明现在只想他平安顺遂,喜乐无忧地过好在朝歌城的日子,此去朝歌,必定困难重重,只有学会自保,才能平安长大。
看着弟弟兴奋的背影,崇明也拿起弓箭,向外走去牵马。
迎着不算大的风雪,兄弟二人在武场比起骑射,武术,崇明无比珍惜与弟弟在一起的最后的时光,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比武约两个时辰,雪渐渐下得大些,黑夜也要渐渐笼罩大地,二人只好回屋休息,崇应彪约着崇明第二天再比一场,下次定要比个输赢,但现如今每一个关于明天的约定都无疑会扩大崇明内心的焦虑,不想弟弟离开,却又无能为力,没应答崇应彪的邀约,只道快睡吧,明天再说。
长夜将至,听着崇应彪的呼吸声,崇明怎的都无法入眠,看着窗外映着莹莹月光的雪地与那怎么都填不满相思的月牙,弥漫的云雾也压的人透不过气,想着是否有更周全的办法能护住幼弟,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