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欺啊,”崔鹤皱着眉头看着成绩单,她在讲台上踱步许久,这节课都要过去了,她总算步入正题:“你这语文怎么回事?”
“我紧张了,老师。”许欺乖巧的回答,这会儿他身上完全没有那种肆意狂妄,完完全全是老师眼里的乖孩子。
见他这样,崔鹤也不能说什么,摆摆手让他坐下了。
她点起其他人的名字,比如进步了一点点的向瑶,比如退步到年组前十的江虽,又比如,卡在第三十一位的谢疏影。
“影啊,你这个成绩呢……”崔鹤点了点英语:“主要就是英语拖分,你看看,每次英语都卡及格线,我看看啊……”
她拖着长音,眼睛向上翻,口算着什么:“你看你看!你英语要是再加二十分能直接进前二十!”
谢疏影无奈,习惯了每次考试都要被数落一遍。她点头,十分认真的应下崔鹤的话,连几句闲聊都照单全收。
崔鹤还没说尽兴下课铃就响了,她是个爱拖堂的人,不过幸好,隔壁班的班主任来叫她开会,大家拥有了宝贵的下课十分钟。
几个男生围在许欺身边,江虽先开口:“欺哥,怎么紧张成这样?别的考的特好结果语文直接二十多分?”
“大概是语文试卷拿了把刀架我脖子上吧。”许欺轻轻笑着,一脸云淡风轻。
谢疏影就坐在后排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恢复平时的肆意张扬。切,这人总爱说些浮夸的话。
“影姐好可怜,她好不容易进前三十。”季远不合时宜的开口,然后被江虽揍了下脑袋:“哎呦,你干嘛!”
江虽眯着眼,笑的跟哭似的:“不会说话请滚哦~”
许欺一愣:“前三十,很难考吗?”
旁的人没注意他这话里的怪异之处,有一个男同学道:“影姐平时特别中等,年组四五十那样的,上次好不容易进前三十,这次又被你挤出去了。”
许欺没说话了,倒是江虽看出气氛不对开始打圆场:“哎呀,影姐都没纠结这个你们瞎操心什么?走了走了上厕所去。”
他揽过一个男同学的脖子就往外走,被揽住的男同学仍然在‘输出’:“可是影姐她妈多严厉啊?上次因为班长忘了收影姐作业导致鹤班以为影姐没交作业联系家长,影姐她妈妈直接杀到学校来当着全校人面扇她耳……唔江……江虽你……唔唔唔!”
人已经走远了,可是还能听见男同学的话音:“你tm捂我嘴干嘛啊?”
谢疏影听见这些的时候,其实很平静,平静到心里很空,没有任何的想法。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不到那样优秀。原来在天赋面前,努力一文不值吗?
刚才那个男同学的话,许欺有听到吗?谢疏影其实还是很在意许欺的看法。
毕竟她的心,还在因为他而雀跃着。
疯了,真是疯了。她瞥了一眼课程表就拿出了物理书开始预习。脑子里却突然涌出很多东西——
她在兴奋,心情是愉悦的,可理智令自己汗毛直立。
她必须承认自己是喜欢许欺的,但这种喜欢建立在,许欺不知道且许欺对自己无感的情况下。
谢疏影很享受那种藏匿自己情绪的感觉,倘若自己的情绪被发现就会觉得挫败,当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也是同理。之所以会厌恶,厌恶的不一定是原本喜欢的那个人,也有可能是在厌恶不会隐藏情绪的自己。
当然,更多的可能性是——
她从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
如果有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牵制你,他的一句话会让你雀跃,他的一个举动会让你失落。当自己的情绪被他人牵动时,你真的不会兴奋吗?
谢疏影无疑是矛盾的,她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很敏感,却无法判断自己的情绪,因此难以理解喜欢,身处一个很难喜欢上别人又很容易对人产生好感的临界点。
情感让我一头栽入,理智令我悬崖勒马。
太矛盾了。
看似漫长的冥想令谢疏影明白一件事,她是个坏孩子。
习惯处于弱势方,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苦难博取其他人的同情。她善于利用情感,所以即使她坏到骨子里,在其他人眼里的形象依旧是个乖孩子。
她突然很想试试看别人所能接受的底线在哪里?
求证别人是否在意你。
“小谢同学?”许欺扣了扣桌子,声音温和:“怎么在发呆?”
机会。
“我在想事情,怎么了吗?”谢疏影习惯性的堆起笑容,是她在镜子前练习了无数次的成果。
手中的物理书被轻轻移开,谢疏影能察觉到许欺的动作很慢,只要自己有一点反应他就会停止这个行为。
为什么呢?这样做能带来什么好处?
“我想看看你的书。”许欺自顾自的说着,他的语气很温柔,连带着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柔和,没有了之前那种凌人的气势。这也是谢疏影没能第一时间察觉他到来的原因:“直接从你手中拿走确实很不礼貌,所以慢了些,给你足够时间阻止我。”
“为什么要这样做?”谢疏影问。
书被轻轻的翻动,一页又一页。许欺会在谢疏影打过标记的位置仔细阅读,他抬眸看了谢疏影一眼:“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说个理由,我怕你会不高兴。”
谢疏影不敢继续试了,她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就在那一瞬间,许欺抬眸看向自己的那一秒,她突然很厌恶。
像是很久之前给自己表白的青梅竹马,像是几个月前对自己表明心意的邻里。
没来由的厌恶,恶心。下意识的想要回避。
谢疏影不甘心的对上许欺的眼睛,幸好,就那一秒。
许欺已经把书还给谢疏影了,他还用铅笔标注了一些重点和没必要当做重点记的知识点。
太奇怪了,谢疏影没办法猜透许欺,按照以往的经验,她的厌恶一旦开始就难以消失,直到那个人不再喜欢自己。像这样只存在一瞬间的厌恶,确实不好理解。
凭心而论,刚刚许欺的动作,语气,一切言谈举止都不会引起谢疏影的反感。真正让谢疏影厌恶的,仅仅只有那一秒而已。
许欺喜欢她吗?无疑是不可能的。他没有理由喜欢这样糟糕的她,他不该喜欢她。
她有点入迷了,对于许欺。
许欺让她对自己有了新的认知,让自己不得不把自己重新审视。
——
“你这孩子就是思想有问题!”
“你不正常知道吗?”
“你不关心其他人,你眼里只有你自己!你不配被爱!”
“你就应该死在你那个爹打你的第一天!”
在这两个月里总共进行了三次半月考和无数次小测。
谢疏影的高光时刻早已经过去,她没办法考进第一考场了,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中等生。
至于许欺,他的成绩很奇怪。
平时小测时他几近满分的成绩令所有人都叹为观止,可一旦到了半月考就掉链子,每次都只能考个中等分数,让老师们头疼不已。
今天是第四次半月考,也是期中考试。
“小谢同学,你说……”许欺回头趴在谢疏影的桌子上,拖着长音问:“为什么每次你都坐在我身后呀?”
“……”谢疏影觉得许欺有点像故意的,但她没证据:“巧合。”
许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这个姿势盖住了他的嘴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比起巧合,我更喜欢缘分这个词。”
路过的蒲温良不小心碰掉了谢疏影的笔袋,然而惹祸的那人毫无察觉。谢疏影叹了口气,捡起笔袋续上了话题:“这次是期中考,不要再紧张了。”
“嗯,”许欺已经坐起来了,可是声音听起来还是闷闷的:“不会了。”
?
说不紧张就不紧张了?您还挺厉害哈。
我其实就是意思意思,您紧张也没关系的。
当然,谢疏影只是心里想一想。
她听见许欺突然道:“我要走了,阿影。”
“什么?”
“我来借读两个月,这次考完试,我就要走了。”
谢疏影内心一阵失落,可伴随失落之后的,再没有其他的情绪:“嗯,实验中学挺好的,你回去后应该能……”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谢疏影的话被轻而易举的打断了。
墙上钟表滴答滴答,谢疏影好像听见了秒针跳动的声音,她的思维又开始变得木纳:“那你想听什么?”
“听你说……”
叮铃铃——
考场的铃声响起,盖住了许欺要说的话。
谢疏影没有再问,许欺也没有重说。
只是在考完试后,两个人没再说过一句话,不过平常两个人也不凑在一起,大家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
“哎,许欺这小子这回考的不错啊!”崔鹤在办公室里发出了尖叫。
“什么叫考的不错啊,这分明是超级棒!”语文老师差点泪流满面:“妈的,其实及格我就很欣慰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正常了。”
“是啊是啊,”阿长一脸兴奋:“他平时成绩特别优秀,就是一到正式考试就会紧张,这次总算正常一回。”
自从许欺进了二班,阿长就越来越后悔。他当时听说要来借读生就没了兴趣,借读嘛,别人家的学生总要还回去的。可他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许欺在外考试竞赛拿了不少奖,给崔鹤长了很多面子。
越想越气,许欺这小子,偏偏就在学校考场里紧张,别的地方发挥的跟什么似的。
于是,常欹得出了一个结论,考场有什么东西克他。
“算了算,两个月也差不多了,许欺是不是得办手续回实验了?”常欹和自己的回忆争抢了一番,总算抢回了脑子的使用权。
一提这个,最先哭的不是崔鹤,反而是数学老师:“是呀,许欺一走,数学25.26题就没人能替我讲了呜呜呜。”
“……”崔鹤无语。
“唉……”崔鹤刚打算说点什么,又听见化学老师在角落里伤感。
崔鹤:“不是,你又怎么了?”
化学老师:“许欺不论是在哪从来没考差过化学,回回满分真的很省心,这下这孩子要走了,嘤嘤嘤……”
崔鹤:(一眼看出假哭的嘤嘤怪化学老师)幼稚!
当然,崔鹤没把这句‘幼稚’说出来,毕竟化学老师可是她的好闺蜜,当着这么多人面给她留点脸,算了,她可能没有脸。
……
“文艺会?!”季远的大嗓门,真是在走廊里都能听见的程度:“真的假的?你消息准不准啊?”
“这是向瑶的内部消息,你这是在质疑她?”季茉翻了个白眼。
江虽立刻跳出来打(挑)个(拨)圆(离)场(间):“不敢不敢,远哥只是脑子缺……不是,远哥只是有点过度兴奋,没有质疑二位姐姐的意思。”
“哼。”
季茉一甩头发,高傲的转身离开。回头看了一眼江虽没有跟上自己多说两句的意思更生气了,转身出门然后又转身回来。
别问,问就是要上课了。
崔鹤没进来前就听见这群小孩七嘴八舌讨论文艺会,她不禁感慨,老唐保密工作不行啊。
“都知道要开文艺会的事啦?”崔鹤的语气闷闷的,完全没有了惊喜的感觉。
她听见有人十分配合的说:“啊?什么文艺会呀?老师你详细讲讲呗。”
崔鹤非常好哄,只是这么一句话就可以拉回崔鹤的热情:“我跟你们讲哈……这次这个文艺会呢……”
于是,崔鹤十分认真的讲了三十分钟文艺会的纪律问题。
原本配合的同学一脸菜色。
当事人:我就是后悔,现在非常后悔。
察觉到大家昏昏欲睡,崔鹤总算止住话头:“怎么都不愿意听呀……算了算了,文艺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老规矩报个名单给我,我筛选一遍就上。”
显然,在她说完之后班级里立刻沸腾。大家的讨论非常热烈,嗯……看起来就像虽是要打起来一样。
“呦~就你还唱歌?上次唱个两只老虎差点把我送走。”
“半斤八两,就你那老爷爷手速还想表演魔术?”
……然后这两位同学终于掐起来了。
谢疏影对这种表演没有兴趣,所以完全没理。只是她听到了江虽在问许欺:“欺哥,演个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