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感受到自己过于激动唐突后，徐晓江就闭嘴了，很安静的和戚久久进班了，默默回了自己座位。

戚久久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带着丝丝恶意的眼神时不时扫视着。

少女顿了一下，注意力集中，身体紧绷，耳朵动了动，保持警戒。

……

下课时，雨已经停了，戚久久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只是精神还紧张着，直到慢慢走出学校，逐渐远离人群。

“嘎吱…………咚”家门打开又关上。

今天戚隆年，也就是戚久久的爸爸还没吃饭，她晚上回来要额外做饭给他。

戚久久进门原地站了一会儿让眼睛适应黑暗，慢慢走到厨房，中午菜都已经洗好了，她随便炒炒就好。

今天还真是缓慢啊，比起戚久久从前单调的生活丰富多了。

等她端着做好的饭菜去开戚隆年的门时，发现他久违的端坐在床上，眼神幽暗的盯着她看。

平时男人好像在躲着他似的，她在的时候，戚隆年总是睡着的，算一算，父女二人有将近一年没见过了。

戚隆年大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许久未修剪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间，被子下一片平坦。

实话说，男人长得不赖，和戚久久有七分相似，睫毛浓密，脸色苍白、瘦削，下颚骨和颧骨很明显，鼻梁高挺，嘴唇薄又淡，即使已经三四十岁了，也能看出年轻时有多俊郎。

只是现在像快要燃烧殆尽的枯木一般，颓败，残破。

戚久久并不在意男人的目光，放下碗筷转身就要走，却被戚隆年拦住了。

一道微哑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今天中午去哪里了？”很平静，倒是和自家孩子的声调相似，毫无感情。

戚久久转过身正对着戚隆年黑漆漆的眼睛:“去送同学回家。”

男人埋在黑暗里，好半晌没有说话，陡然叹一口气。

眉眼变得温和，声音反而沉重几分:“你都长这么大了啊……快高考了吧，今年多大了？”

他说的越来越艰涩，好像快哭了似的，该说不说，这人感情变化可真大啊，平常，大概只有精神病人会这样吧？

戚久久一点都没有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依然冷静道:“18。”

这人一直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双耳不闻窗外事，居然连自己女儿多大了都不知道。

男人又问:“怎么受伤了？”他在戚久久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她身上的红花油味儿，真难闻。

“打架，被人打了。”戚久久感觉有点困了，她脑子钝钝的，正常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上床睡觉了。

戚隆年没管没问戚久久为什么打架 ，也没再问其他问题，开始神经质的自言自语。

许久未修剪的过长的头发散落在脸侧，挡住了他的神态，眼神发散，手轻颤着。

嘴里滴滴嘟嘟呢喃道:“长大了啊，真快，居然这么久了，你妈走的时候，你还小呢，六七岁，街坊都可喜欢你了，生的粉雕玉琢，总不爱笑，大家就逗你。刘婶儿总骗你‘妈妈不要你啦！’你也不哭，就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最后刘婶被你看的害怕，就嘀嘀咕咕的回家了，但是下次见到你，还是会问……最后你妈真走了，你也没哭，也没闹，像往常一样，安静……”

他一躺就是好几年，完全没管过戚久久，好似植物人一般，沉寂着，完全不理会外界的喧嚣，甚至好像记忆都留在几年前。

他停顿一会儿，脊背向下弯曲，眼角已泛出泪花，声音更沙了:“诶呀，我早知道了，你和别的孩子不大一样，可就是没管你，让你一个人长大，久久啊，总沉默着，总是很冷静，从小到大都这样，我早知道的，怎么就不管你了呢……”

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戚隆年是不称职的，失败的，过分的。

从人的角度来说，他是自私的，懦弱的。

这样的人，惊叹着时间之快，居然在瞬息间产生了失落，遗憾，愧疚，憎恶，自责……等等，强劲的感情，如同回光返照似的。

可是，这不都是他自己选的吗？不是他自己自甘堕落吗？

戚久久读不懂这么复杂的感情，只看着戚隆年忽然爆发一般把脸埋到手心里，抽泣着喃喃:“久久啊，爸爸对不起你，当初，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世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实在是困不行了，看他没事，没管男人发疯，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真奇怪，明明感觉歉疚，却没有做出任何改变，这时候“对不起”不是道歉，是抱怨。

既然知道自己对不起戚久久，就应该做出补偿，但大概他相比女儿更喜欢他自己吧，居然又缩回壳里了。

还说什么“不应该把你带到这世上”，到最后也没说自己错哪了。错的不是这个世界，错的一直是他，把过错推给世界，企图让世界给他分担责任吗？

戚久久关上房门，留下弓着腰在房间里捂脸低声啜泣的中年男人，房间彻底过于黑暗，最后一点亮光也溜出门外，唯留戚隆年一个，孤独的呆在狭小的房间里。

……

戚久久第二天到了学校，发现一进门那道恶意的眼神又扫过来了。

与此同时，又有一双专注温和的眼睛看着她。

戚久久抬头看去，和吴忆旧对上视线，他专注的看人时，眼睛弯弯的，总让人就得很深情似的。

戚久久的座位上放着豆浆油条和一盒胃药、红花油。

她沉默的坐下，发现桌角上贴着一张便签:给你买了早饭，胃药记得按时吃。

这时吴忆旧已经收回目光，坐在他旁边的徐晓江兴奋的眼神来回扫视着两人。

……

课间，戚久久后面有一只纤细的手搭在她肩膀上，轻声问她:“久久，你和吴忆旧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