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筑一家都在。”岚峰爻放松了些戒备，他轻轻扶起方才为了安抚他而伏在自己怀中的爱人，轻轻呼出一口气，“你要说什么就说吧，我开了免提。”“阿爹不好意思说，阿娘做了许多青团，想要给你们一些！阿娘说，今年是——不是这个话我说得合适吗？叔叔呢？让他来！”砜彻沐说到一半觉得太奇怪。“哦，去叫了，稍微等一下。这句话口吻怎么感觉我的辈分比两位阿兄都要大！”那头的少年语气强烈地冲电话这头的兄姊们抱怨，“阿爹心有愧疚，给阿兄拨这个电话还做了一天多的心理准备。”
“你就要和我说这个事？”天樱宿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手机屏幕。“不止，何止啊！我不好跟姑姑直说，毕竟当年阿爹做事也绝，我们也无法改变他们。能不能替我转告姑姑表达感谢？我阿娘，逐渐可以发出声音了！”天樱宿一愣，她看向皇羽锺，后者轻轻颔首。“东秦长老会议的覆灭让阿娘心里的阴影散去了不少，再加上我和阿爹还有叔叔婶婶都经常陪着她，她渐渐可以发出声音了！不过还是没很熟练，嗯。”光听声音就知道那边的青年有多雀跃，她笑了笑：“好，那我应下了。对了彻沐，你这个两日假有没有空陪我见一个人？”“两日假应该是有空的，见谁啊？”砜彻沐也没在乎什么，“阿兄羽锺兄还有姐夫都在双筑。”
“我打算，与朝云献聊聊，阿兄和锺阿兄都说他们对朝云献有偏见，清穹——”她说着还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我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其他我熟悉的有还算对他有些了解的也就你了，你不陪可就没人陪了。”“阿姊的事我当然会帮忙啦！时间确定了告诉我呀。我两日假都有空的。”声音似乎比方才更多了几分愉悦，“阿姊有我联系方式的！”“我知道了。”天樱宿应了一声。“叔叔来了！你来说你来说，我说怪奇怪的。”依旧是少年心性，砜彻沐似乎对与他们特别欢喜，声音无一刻不在跳跃。
“峰儿，宿宿，锺儿，还有穷绝。”那边的男人挨个儿唤了他们一声，“好久没联系了。”“就是因为好久没联系了才觉得奇怪。”岚峰爻又放松了些许戒备，“是什么事？”“嫂嫂因为阿兄的回来打算带我们两家按照荒川习俗的传统过完整的一年。之前元日没来打扰你们是因为知道你们还有事务在忙，后来花朝节天气不好，我们也没出门。现在马上到寒食，嫂嫂打算自己做一些青团和艾饺，来问问你们有没有兴趣。至于家族墓地……那是个噱头，因为能说服你们阿爹阿娘的只有你们祖父祖母的墓地，没想到这招也不管用。”大概是因日日都活跃在讲台和办公室那么多人面前，回家还要应付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孩，苍穹毓的声音与先前苍穹语的声音完全不同，“或者要不要嫂嫂做一份你们的？”
岚峰爻静默了，他看向皇羽锺。
“寒食啊……”皇羽锺叹了口气，他伸手握住了身旁人的手，“穹毓老师，不麻烦吗？不论是我还是峰爻宿宿穷绝，我们都没在真正意义上过过寒食。”“当然不麻烦，你们小舅妈也会做，到时候我还有两个小孩儿和彻沐以及阿兄都会帮忙的。你们呀，也和阿姊一样，打小就忙碌，估计那么大了荒川一支每个节日的风俗都不太了解。”苍穹毓在那边也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颇有些絮絮叨叨的意味，“自阿姊出走荒川后，荒川府也少了许多生气。我没想过要阿姊和阿兄再放下成见握手言和，也没想着要你们去劝说什么的。但是孩子们，你们是无辜的，哪怕名义上不再是荒川族人，总归血浓于水。”“我明白穹毓老师的意思。”岚峰爻应了一声，及时出言打断。
“阿兄想说什么？”那边忽然传来问句。“阿娘离世时，牵挂着阿姊。”苍穹语很轻地说了一句，“峰儿和宿宿都像阿姊，她都没见过。那么久了，恐怕阿娘连阿姊都不认得了……是我的错。”“……阿兄，你只是其中之一，不是全部。”方才的欢悦也坠入沉重的泥淖，苍穹毓也无法无动于衷，“但是当时，全部都断了，阿兄，已经无可回转了。阿姊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
电话铃突然响起，天樱宿手忙脚乱地接通了电话，看见来人，更是心跳错落：“阿娘？”“你阿兄电话忙线？”那边的女子开门见山。“嗯。”她点点头，怯怯地瞥了一眼那边如临大敌的兄长。“你们舅舅，打电话过来了吗？”她沉了声音，问。“呃，在打，还在打。”“哪一个打的？”又追问了一句。天樱宿求助两位阿兄，一个摇摇头，一个摊了摊手，她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顺便开了免提：“是，是大舅舅的号码打的阿兄的号码，然后穹毓老师接管了。”“我们今年寒食，回族地，去看你们未曾谋面的祖父祖母。”没再追究什么，那边的女子忍着泪意，声音里的颤抖无比明显。与此同时还传来很轻的，一下一下拍着背的声音。“我来说吧，瑾瑜，你歇会儿。”随后传来樨辙远的声音，他继续道，“瑾瑜刚好在家里翻老照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带你们四个孩子去见见长辈，总归是有了值得托付值得相爱相守的伴侣。母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瑾瑜领着孙儿们到她墓前让她看看她最喜爱的女儿的孩子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当时我也在。”
眼泪忽然滴落，天樱宿将手机递给坐在身边的人。“知道了，我们会凑出空闲时间，寒食当日。”穷绝在应声之后看向爱人，只见不过一息，樱粉的眼眸就已经陷入酸涩，他伸手将人拢入怀中，继续问道，“需要准备什么么？”“不必，宿宿要梳妆得漂漂亮亮的，峰儿锺儿还有穷绝也好好捯饬一下，我的孩子们个个都是容貌出众，去给阿娘阿爹看看，也不知道他们瞧不瞧得见。”苍穹瑜努力遏制着颤抖，吸气声传来，“那一日……总感觉好像在昨日，不说了，这些伤痛不属于你们。你们明日都是早八，早些休息。”“嗯，师父师母也早些休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穷绝只能用常用的结语，然后看着电话被挂断。他倒扣了手机，轻轻吻了吻爱人的额。
“我们会和你们错开，阿姊不会想在那种日子见到我。”苍穹语的声音逐渐远去。“我们会像我们的父母庇护我们那样，庇护我们的孩子。”苍穹毓的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我们三兄妹之间的纠葛，就让它随着我们的谢幕而谢幕，它不该牵扯到你们。那你们寒食那一日一定要来，青团和艾饺在等你们。”“我们会来的。”岚峰爻抹了抹眼睛。
“那就这样，早些休息，早睡早起，对身体好。晚安了，孩子们。”电话挂断，恢复了一片苍翠的页面。
天樱宿又想用袖子抹眼睛，直到皮肤触及一片冰凉，她这才发现自己袖子已经没有干的地方。“宿宿降生得晚，不知道这些。我刚记事那几年，阿娘因为每年的寒食都不能回墓地看祖父祖母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岚峰爻闭上了眼睛，紧紧握住了皇羽锺的手，“自从我第一次目睹阿娘的失控后，每年这一日我都会和羽锺一起在东秦领地度过。但是东秦夫人不会做，东秦府主也不太管，我也不是东秦族人，他们去族地时我都在羽锺的房间等他回来。”皇羽锺扯过餐巾纸用神力递给他们兄妹：“宿宿不知道这些是好事，一旦经历了生离死别——认识到了生命真正残酷的地方……你就不会那么洒脱了。”
“上楼去吧，都快十点了，洗漱一下，早点休息。”岚峰爻拎起自己方才挂在椅背上的背包，先起了身，“早饭各自解决。”“知道，午饭晚饭也是各自解决。”天樱宿想像往常一样轻快，却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故作轻松。穷绝开始检查所有的门窗，再确认无误之后便在楼梯口候着，看着家人们无比沉重地走来。
“阿樱。”房门关上，他有些担心地抱住了爱人，轻轻地歪过脑袋靠着藏在他怀中的她，“怎么，也这么伤心？”“我梦到过阿爹阿娘的离去，清穹，我当时也是哭着醒来的。我想阿娘对我那么好，阿娘的阿娘，一定也对阿娘那么好。我一边想要多陪陪阿娘，一边却又对自己的生活迫不及待……”无力地笑了笑，她闭上眼靠在他怀中，轻声呢喃着——
“如果我向天地告求，时间，能否再慢一些？让我们，都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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